他昏昏沉沉间，恍然听到了一道似远非近的声音。

“成隍……成隍……”

成隍缓缓睁眼。

结果，竟然在房间里见到了浑身发着青绿微光的两个人！

一人着黑袍、戴黑色高帽。

一人着白袍、戴白色高帽。

黑袍之人手中，提着一根黑色的杀威棒。

白袍之人手中绕着的，则是一根白色锁链。

两人面容同样都是黑雾缭绕，只有眼睛处露出两点红光。

再看两人的帽子上，各用弯弯曲曲的字体，印刻着发着金光的四个字。

成隍不认识。

但他直觉感到，那字，对自己有着莫大压迫！

他立马想到了近些日子，西安城里城外疯传的“地府阎王！”

没曾想自己竟然能够亲眼见到！

难道是因着自己快死了？

他喉咙里含痰，挣扎着问：“二位大人……是来勾老儿的魂的么？”

守在他床前的儿女们顿时惊悚。

全部上下左右地寻找。

可是，这屋子里，除了他们一家人，哪里还有什么人！？

“爹……不会是病糊涂了罢？”

“别胡说！恭敬些！最近城里传的……这屋子里……指不定有什么我们看不见的大人……”

此话一出，所有人背脊冒出寒气。

想夺门而逃，可又不敢轻举妄动。

人挤人地，全都挨得更近了些。

而成隍，在问出此话后，便看见那黑白二人笑起来。

大概是笑吧。

脸上的黑雾勾成了笑脸的形状。

黑袍人道：“老人家误会了，您的阳寿要到三日之后才会尽。今日前来，不过是因着判官大人吩咐，来接老人家入我冥府一趟。”

听到自己的准确死期，成隍的胸腔似破风箱，剧烈咳嗽起来。

挨得近的大儿子忙上去把他扶起来，靠在自己怀里，给他顺气。

就听见成隍问：“入冥府？判官大人？”

给成隍顺气的大儿子的手，顿时一僵。

这时候，关于黑白无常，还有地府体系的传说，只在民间零零散散地传，并未成形。

所以成隍并没有第一时间认出黑白无常，也对黑白无常口里的“判官”发出疑惑。

但他的大儿子交友广泛，是听说过的。

他挣扎着，心跳剧烈着，在自己老爹耳边低低道：

“爹，冥府便是咱们常提到的地府，判官大人……判官大人便是地府里头专门判人善恶的官儿。”

成隍听到了儿子的话。

他便也笑起来，对黑白无常道：

“判人善恶……老儿我一生问心无愧，只行善不作恶，没什么怕的，来，带路！”

他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

他也觉得自个儿的身体越来越轻松。

压在身体上的千钧巨石苦痛都好像逐渐远去。

他听到身后传来大儿子的哭叫：“爹！”

往回一看。

竟见得自个儿的身体躺在大儿子怀里，毫无声息。

再低头看自己。

离地三尺，虚幻透明。

成了魂魄！

他感到新奇，指着哭泣的家人问黑白无常：

“大人，你们说我的阳寿要三日之后才会尽。那他们现在要是认为我死了，把我烧了埋了，我还能不能回来？”

黑白无常被问怔住，明显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成隍看到他俩小声嘀嘀咕咕了一阵，然后，黑无常一挥手——

正在房间里哭泣的成家儿女，就感到一阵阴风吹过。

眼前竟然缓缓现出了黑白无常与成隍的魂魄影子！

哭叫声顿时停滞。

原来……原来爹不是死前说胡话！

原来真有他们见不到的东西！

黑无常威严对他们吩咐：

“你爹，我等暂时带他走一趟，待今夜午时之前，再将他送回来。他的尸首，你们好好保管，可别烧了埋了！”

大儿子愣愣望望他俩，望望在旁边捻着胡须对自己笑的老爹，再看看怀里的尸体。

登时从床上咕噜跪下去，磕头道：“谨遵大人吩咐！”

其他人也随着他，慌神喊：“谨遵大人吩咐！”

又是一阵阴风吹过。

半天屋子里没传来动静。

大儿子悄摸抬头。

屋子里已不见他爹与那黑白二人魂魄踪影。

他跳起来，指挥所有人，“快快快，快多买些香烛纸钱回来！”

————

今晚，类似的事情在西安城的不同地方都发生着。

只要稍微良善些、阳寿快尽的老人，都被判官请了去。

成隍跟着黑白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