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前,他瞄了一眼玻璃罐上的档案标签。
【“神乐绮罗”,一号藏品,永不腐朽的言灵……】
永不腐朽?
国木田独步倏然一惊,失声:“难道真的能复活?”
不,收藏品已经死了。
只有死人才需要泡尸水。
太宰治的喉结微动,自以为足够平静,平静到回应了国木田独步,但声带背叛了他,他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悬浮在玻璃罐中的人被保存得很好,双眼轻闭,长睫随着微荡的液体轻轻颤着,薄薄一层眼皮下的毛细血管恍若跳动,如果不是营养液在冰凉的照明灯下显出奇异的鬼魅色彩,他更像是睡了,并且正做着美梦。
可惜这个美梦里没有太宰治。
他胃里的酸液汹涌地翻滚着,酸涩的恶心感一直从灼烧的胃袋侵略到心脏。
闭眼再睁眼,太宰治绝望地发现视野里“收藏品”的面容依旧挂着漠视一切的恬淡微笑,这抹笑容叫他万分恶心,恶心到呕吐感蔓延到胸腔膨胀成了愤怒。
然而无论他的愤怒沸腾成什么样子,“收藏品”始终平静地沉睡在玻璃罐里,唇角那亘古不变的弧度愈发讽刺了。
无数道声音在太宰治的脑子里交织,尖叫、哭嚎,他开始耳鸣;嗡嗡的耳鸣如针,一根一根扎进脑子,他的眼前浮现出层层重影——
“KA、KA……”
有什么东西挣扎着撕开虚妄的表皮破茧而出。
他亲吻过谁的眼尾。
“KAGURA——”神乐。
针扎的刺痛细细密密渗进眼球。
曾有人向他许诺永远不会离开。
像是触线反弹的自我保护机制,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尖叫着停下。
太宰治的大脑一瞬间陷入完全空白,他在陆地上溺水,空气捅进嗓子,喉头阵阵反呕。
直到他注意到挤在标签第一行的黑色小字。
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收藏品”静谧得令他发怵的脸。
……
……
“哈、”
玻璃里反射出太宰治倏地平静下来的脸,瞳孔深黑,唯有嘴角的弧度咧到夸张。
“收藏品,哈哈哈哈哈。”
笑声在收藏室幽幽地回荡,太宰治闭了闭眼,潜伏在眼皮下的毛细血管不自然地抽动着,再次睁眼,他几乎迫不及待地直勾勾盯向“收藏品”,也就是神乐绮罗的脸——
乖顺闭合的眼睑、秀气挺翘的鼻梁、保存得很好的发红的唇——饱满的、鲜艳的双唇。
耳垂、颈侧、喉结、锁骨、微微凸起的手指指骨、修剪圆润的指尖、露出来的一小块腰侧肌肤、脚腕、脚趾。
前额发丝的阴影遁入太宰治的瞳孔,视线已经没了隐晦的必要,逡巡了一圈的视线重新抬起,他定定地注视着那张他在梦里、在想象中描摹过千百遍的脸,勾起唇角轻声道:
“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
但因为是你。
太宰治的手掌贴上冰凉的玻璃,隔空抚过他朝思暮想的人,慢悠悠地、仔仔细细地,不放过每一寸肌肤——
他弯了弯眼睛,眼里却没多少笑意。
“抓到你的那天,我会原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