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最后一个月过了一半的时候，林思尧的放假大事才刚刚提上日程。

八班的期末考得很不错，总排名已经稳定在了第三。其中第一名是隔壁重点班，第二名由其他班级轮着来。八班的语文考得不错，主要丢分处还是作文和默写。作文可以理解，但默写没法容忍，更何况这还都是林思尧反复强调的东西。林思尧保持严肃的表情在班里上了半截思想教育课叫学生端正态度，说着说着情至深处真的生起气来。林思尧带着一身戾气回办公室，一眼看到手机上闪动着的祁欢的微信。

祁欢早已经放假了，一放假便毫不留恋地跑回老家，这也着实让林思尧气闷了几天。祁欢说八班歌曲的初稿再版已经发到她邮箱里了，林思尧说让八班毁灭吧，她年纪轻轻已经被气出白头发来了。

祁欢说咦，这次不是考得挺好的吗？

林思尧喋喋不休八班怎么怎么气人怎么怎么丢分，尤其是几个默写只写了一半就写不下去的学生，她把这几张答题卡挑出来本来想大批特批，然而单独放在她桌上的答题卡被隔壁班好心的课代表顺手拿走发下去了。林思尧还不敢发作，怕真的挫伤了学生学语文的积极性，还不敢生气，毕竟八班这次考得确实不错。

林思尧拉着脸跟祁欢语音通话半个多小时。祁欢在电话那边乐不可支，祁欢说她一直在脑补她高中时垮着脸敲桌子骂人的样子。

林思尧随手一捋三天没洗的头发，深觉自己已经陷入冷脸班主任的漩涡里了。

不过让林思尧欣慰的是这一次班级的阅读水平直线上升，上升到她可以在教学研讨会上心安理得地吹几句牛了。在连续开了三天的教学研讨会上有老教师说新教师不太在意基础，林思尧也不急不恼低头记笔记。八班和林思尧都更接近高中学习和教学的状态了，这是个好兆头。

林思尧正式放假是在大年三十的前三天，彼时祁欢已经在老家养尊处优好久。祁欢在视频里堆了个雪人，她费劲地弯着腰让雪人也入镜，一边拍着雪人的头一边对林思尧做鬼脸。板着脸的林思尧瞬间破功，祁欢也在另一边哈哈地傻乐。

林思尧放假后打定主意从现在到大年初四都要远离工作。从前虽然在学校里她赌咒发誓以后一定要在岗位上发光发热，然而真的到了岗位上她发光发热得太过头以至于头脑和嗓子都闷闷的。林思尧开始逐渐明白工作对人的心情和状态影响都是巨大的。

不过现在好多了。林思尧学会了让自己做一个平平凡凡的时常摸鱼的普通老师。回家后把电脑扔在客厅，林思尧一头钻进卧室，才觉得自己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属于自己的时间了。

从前放学后和节假日她不是批作业就是备课，三台设备轮着用，即使休息也要时刻注意手机里有没有消息弹出来。老师的工作是辛苦的，她要兼顾教学和学生心理甚至家长心理，她已经劝过很多过于焦虑的家长了。

曾经林思尧最崇尚自由，但自由的前提是这之前做了足够多的铺垫和准备。好在在做准备的时候她也还怀抱着梦想，所以这个过程艰难但并不是不可以克服。

林思尧趴在床上翻平板电脑上的热剧。

然而没什么好剧。她翻了几页后又去找短视频，短视频划过去几个后又觉得无趣，又开始玩休闲小游戏。林思尧忽然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刚高中毕业时拿到手机和电子产品不知道该玩什么时的窘迫，就像时刻拉紧的弓箭突然一松反而没了落点。

林思尧静不下心来。她本想上楼敲门叫黄嘉豪出去逛街，然而黄嘉豪还在为了年底k

i焦头烂额。博士就是博士，林思尧感叹。

于是她只能独自逛街。她心血来潮买了件红色外套，衣领和袖口都是白色的，带着大大的尖头帽子，帽子上装饰一圈白毛，穿上像圣诞老人一样。林思尧裹着圣诞老人装在镜子前转了几圈。工作后她很少穿颜色鲜亮的衣服了，语文老师得端庄稳重，白衬衫和褐色外套几乎焊在她身上。

街上有些店铺门口已经挂起了休息的牌子，也有些就地过年的在店里支起小锅，有家美甲店门口支起了一个大肚子小锅，坐在电磁炉上，小锅里咕嘟咕嘟地煮着开水。林思尧额头贴着人家外玻璃盯着开水盯了好一会儿，随后进了美甲店选了个式样。

坐进美甲店时已经是傍晚，做完美甲后天色完全暗了下来，街上灯光亮起来了，灯光透过雪气反而柔和了许多。林思尧在街上慢慢地走着。

她还有好多天的假期，没有读书时把她折磨到昏天黑地的ddl，没有父母的催婚，没有任何烦心事。她可以选择七点回家也可以选择八点回家，虽然回家后也是一个人，但打开手机随时能收到学生的慰问和撒娇。她想起在国外时被课业和社交全方位包围的时候，那时候一年到头都是混沌的。

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大家都这么重视过年。越是生活压抑艰难的人越期待过年，好在年尾年初有这一点光飘在那里，否则一年到头都是灰灰暗暗的。

林思尧在街口买了个热腾腾的烤红薯，心满意足地溜达着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