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询摇头，想笑却笑不出来，嘴角僵硬得厉害，最后只能喘了一口气缓了缓，正要开口，却见走了的鹤红又折返回来，递给他一个小匣子，里面放着一个卷轴还有一沓信。

“这是……”丞相大人不明所以，鹤红也没藏着掖着，直接告诉他：

“长公主殿下说，这是北曌太祖崇光帝旻羡写给鹤九的婚书和旧信，鹤九是谁，旻羡为何写这些，丞相大人就不要来问了。殿下说，东西物归原主，大人收着就行。话已带到，大人一路走好！”

胡询呆滞地听着，只觉得耳鸣得厉害，似长剑磨过砾石，带着尖利、刺耳、颤栗呼啸而过，几乎将他的神识淹没！

“公子，公子——”玄风焦急的唤他，胡询的瞳孔竟然开始涣散，玄风连忙放出信号：“主子入了梦魇！速速叫魏子期过来，主子稳定后即刻准备归京！”

…………

胡询做了一个梦。

梦境黑暗而冗长，他一路奋力奔跑，却步步荆棘、处处陷阱。

周围是血色的迷雾，黑暗和血中，胡询却看到了一束光，他追随着那束光芒前行，却总是触碰不到。

“阿九，我心悦你！”

“阿九，我将爱意告诉了繁星……你可有看到我的那颗星星？”

“阿九，我要娶你为妻，我心中欢喜，你呢？”

“阿九吾妻，我，旻羡，面对迷谷九重大山发誓！一心只为鹤九一人，以我余生，换她转世安宁！我要这世间太平，海晏河清，百姓富足，免鹤九转世颠沛流离之苦，如此……便足矣。”

免鹤九转世时，颠沛流离之苦。

胡询顿住。

他多年的梦魇中，反反复复提醒的世间太平，之后缺失的那一句话，竟是这一句吗？

有箭矢从头顶飞过，一支接一支，最后铺天盖地，都往那束黑暗中的光芒飞去，仿佛流星雨划破夜空。

胡询紧跟着往那个方向追去，终于看到光芒的尾端，满身插着乱箭的红衣女孩儿，在城墙上咽了气。

她的眉眼艳丽无双，额上的河载山川图红得似火，他看着她的生机从眼中飞速逝去，满腔的悲愤与绝望无处诉说：

“酒儿啊——”

…………

丞相胡临渊疯了。

据说是一路噩梦不断，一回京城就发了癔症，从此几个月都神志不清。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身在夙州的安宁长公主正在喝酒。

酒杯是红色的玛瑙制成，以至于透明的酒液盛满时，更像是一杯新鲜红艳的血。

安宁长公主表示有些苦恼，自从成了行尸走肉，她再吃不进任何食物，就连心心念念的酱卤牛肉也就只能闻闻味儿。

倒是那美酒，却是可以喝的——这点贺酒儿还是欣慰的，总算是乏味的口腔中，有个东西能润润喉。

“那狐媚子可真是疯了，只要路上看到漂亮的猫儿，哪怕是只野猫，他也要将之捉到怀里，非要拿双筷子给猫儿喂鱼……哎，主子你在听吗？”鹤红将神游天外的贺酒儿唤醒，“主子你说说他怪不怪？”

贺酒儿撇撇嘴。自从鹤承用狐媚子指代胡临渊，几个心腹都统一了称谓，狐媚子狐媚子地叫个不停，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狡诈如狐的狐媚子，不就装疯卖傻了几个月，你们还当做个秘闻消息，千里迢迢传到夙州来？”不无聊么？

“这，主子，那胡丞相还经常半夜去昙华小筑自斟自饮，去吉庆街买一堆女人用的东西带回府中锁起来……也就是做了这么几件匪夷所思的事情，比起他杀了小皇帝的一批宦官心腹、又杀了所有小皇帝新赐给他的美人儿，还是这拿筷子给野猫喂鱼更有趣些！”

贺酒儿无聊地看红玛瑙酒杯里折射的阳光，嬉笑道：“他不过是做给大臣们看的，你看他敢杀了顾湘吗？能杀了小皇帝唯一的亲信福公公吗？都是算计，无趣得很……”

付延进门来，向安宁长公主行礼：“殿下觉得，西南疆域有北上谋反的迹象，可算趣事？”

贺酒儿眼前一亮：“平西王元崇明要谋反？确定吗？”这可有意思多了呀，几月前小皇帝刚在她安宁长公主身上折了几万人马，这到了下半年，又是消耗兵力的时间了！

“不能说确定，但是迹象很明显。”付延接过青儿递过来的茶，一口饮尽，“平西王城的人员流动频繁，出城郊的人多，入城郊的人少，有大型辎重车马拖运物资，以这个情况来看，平西王元崇明起兵的几率极大。”

贺酒儿沉思一番，开口道：“让黄大哥和小紫过来见本宫！”

“是！”鹤红连忙去后院叫了那对小夫妻过来。

紫姑娘匆匆赶来的时候，挺着个没有显怀的肚子，抱着一叠账本走得虎虎生风。鹤黄一路上大呼小叫：“闺女儿啊，媳妇儿啊，你慢点走行不行？”

贺酒儿兴致勃勃地看着，觉得这人呐，一旦成了婚，就突然换了个性子，任谁能想到，当初满脸虬须的老大哥模样的鹤黄，如今会变成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