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杯还未落入魏子期的手里，胡询便翻手夺杯。贺酒儿弹指抢回，再一翻手，那茶杯依然稳稳地落在她手里。

“小狐狸倒是护他护得紧！”贺酒儿不高兴，“怕本宫下毒？你怎的不怕他故意中毒诬陷于我？”

“小爷会诬陷你？”魏子期跳起脚来，带着骚包的紫衣一抖一抖，毫无从医者的内敛温雅，“要不是看中你的毒术，小爷理都懒得理你！”

“呵，那正好！”贺酒儿单手将茶盏托于掌心，另一只手抬起，就当着几人的面儿弹了些粉末进去，“幻毒无忧，请魏医师指教！”

魏子期僵了僵身子，似是有点难以接受长公主旻禾的直接宣战。

胡询再次斟了一杯茶，推给贺酒儿，却对魏子期道：“子期该对长公主殿下尊敬些，避免祸从口出。”贺酒儿这祸害喜怒无常，一杯茶打圆场，暗示魏子期该收手了。

偏这魏医师虽年长些，却少年心性十足，落了面子总想着找点场子。他昂头哼了一声，大言不惭道：“不过是一些幻毒，意志坚定便足够抵抗！”

贺酒儿“哦”了一声，彻底动了气，便又当着几人的面洒了点幻梦进去：“那魏医师请喝！”

见那魏子期迟迟不动，贺酒儿冷了脸：“怎么，不敢喝？青儿，喝给他们看看！”

“是！公主殿下！”青儿上前将茶杯接过，一饮而尽，颇有将士的豪迈感。完了，还挑衅地瞪了那魏子期一眼。

贺酒儿将胡询推来的茶盏中，依次弹入无忧和幻梦，再次递给魏子期，不发一言，只勾着唇瞥他。

胡询已拦过两次，这次便没有再拦，摇头抿了嘴角，将壶中的茶渣挑了挑，再换了一壶新茶。一番动作行云流水，叫人赏心悦目。

魏子期自己作的死，跪着也得接下，这下子骑虎难下，他只能英雄就义般一口喝了下去。

贺酒儿懒得理他，只看她面前的小狐狸。

小狐狸生得可真好看呀，若不是她自己太短命，贺酒儿真的想过能与他能白头偕老的，若是再生两个和他一般好看的小娃娃，那可是最好的了。

可惜，能聚的时间太短，转世的年岁很长。

明知道不久于人世，她还是要招惹胡询，这是她数千次转世养成的私心。

因为，想要得到的人，若是这一世得不到，下一世怕就遇不上了。就像想要杀的人，若是这一世不杀，指不定下一世就没有机会了。

贺酒儿无法忍受，下一世下下世，她在生死之中沉浮，而胡询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妻妾成群，子孙满堂。

“小狐狸，有人给我算过命，本宫命不长，就算是谋朝篡位，也坐不了几天皇位，平白给他人做了嫁衣。”贺酒儿半真半假地跟胡询打商量，“不过……若是小狐狸想要那个位置，本宫帮你呀！”

那边刚喝了毒茶的魏子期冷不丁插过话来：“帮临渊？怎么帮？别说是临渊对那个位置没兴趣，就算是有，那戚太后一党手持重兵，卫尉寺那帮子见风使舵，几个实权老臣明哲保身，你想怎么谋划？”

贺酒儿歪着头看他义愤填膺的神情，开口回复时，表情无辜而单纯：“明谋暗算多麻烦呀，借宴会的机会给他们每人一杯毒酒，血洗一遍朝堂不就完了吗？”

一脸惊呆了的魏子期：“……”

一直沉默的玄风：“……”

气氛短暂的凝固后，胡询笑了起来，如他一贯的沉稳内敛，似乎前几日被贺酒儿气得失态的那个少年，已然如流沙退去，余下的只剩坚固如石的冷寒。

“长公主殿下的言辞总是这般出其不意。”胡询缓缓起身，波澜不惊地整理衣袖，眼底的寒意一层层爬上来：

“不知道殿下可曾考虑过，若是真如殿下所说，将毒酒赐下，朝廷血洗，国中便将无人主事，匪盗横行，边疆藩王定然起兵，而外境君王趁乱而入杀上皇宫，南曌国定当四分五裂，百姓流离失所——这，可是公主殿下想要看到的？”

贺酒儿看着胡询越发冷寒的眸子，笑意也慢慢退去。

“南曌覆灭与本宫何干？世间规矩向来是有得必有失，而本宫未得这世间的好处，为何要在意这世人的死活？”皇朝变更，于她来说，也不过是死时暴尸荒野，亦或者薄棺裹身，终究无法手刃仇人，终究未有渴望之物。

如今，虽是有了所求，可她这心中的渴望，却不是个物件，着实让她生出无力之感。

胡询的眸子冰寒如玄铁，淡淡的杀意也随之而来。

贺酒儿的唇角弯起，笑容不达眼底。她虽不是他的对手，却也不是任人宰割的柔弱女子，她向来不惧生死，也敢鱼死网破——这些，从她执行听风堂的每一件任务时，都可见一斑，贺酒儿不信，小狐狸会查不出来。

胡询看着眼前的少女，没有说话。

毫无疑问，旻禾长公主会是一个极好的棋子，她拥有一张极为艳丽的脸，和同等于美貌的非凡身手。可这棋子是个祸害，还是顶级祸害里最拔尖儿的那种，杀了或者不杀，都是隐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