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天明，使团抵达长安，长生向城卫示了腰牌，领众人进城。

清晨时分，城内显得尤为冷清，十里长街风韵犹存，只是当年盛景不复，谁也不知道此刻脚下踩的是何时的砖，民房上铺的是哪代的瓦。

长安城建于大汉初年，取意长治久安，历时数百年，几经盛衰荣辱，可惜王朝并没有逐鹿者期望的那样“长治”，也没有寓意下的那般“久安”。战乱迭起，因人为摧残给这座城池烙下沉痛印记，统治者如雨后春笋，换了一茬又一茬，什么都可以改变，大抵只有巍巍宫阙是它永不磨灭的天生傲骨。无数次旧土上起新墙，前人推翻，后人填补，现存殿堂楼宇大多是后来重建的，而当今坐镇于此的乃是北方共主——秦王苻坚。

说起苻坚，南边的晋十分头疼，多年来，苻坚没打消过一统天下的念头，仗是每年都在打，好不容易今年秦国遇上了些麻烦，听说动静还不小，苻坚忙着迁徙自己人，南方才有短暂的安宁。

宋年祁没见过苻坚，却多少对这位奇人有所了解，一点叛乱岂能浇灭他的勃勃野心？北方亡晋之心不死，南北之间终有一战，决胜负，定生死。不出意外的话，这一天的到来将会应证在此人身上，何况现今最能阻止苻坚南下的人已故，很难有谁能拉住这架随时都会失控的马车。

宋年祁心想既然无法制止，只要能为南边拖延一些时日也算不虚此行。

进了城，长生说道：“贵使舟车劳顿，今日好生歇息，城内有专门的官舍，我送你们过去。”

宋年祁道：“那便有劳了。”

这时，凌云挣扎坐起，众人见状，宋年祁忙问：“云兄这是？”

“我和清儿自有去处，你们跟他走。”凌云尚有些虚弱，语气中却不容他人置喙，奚清稀里糊涂就跟他下了车。

如此说来，宋年祁也不好多做挽留，毕竟他要去的官舍免不了会跟陌生人打交道，凌云一定不喜欢，只是他以为凌云这次受伤跟他有着莫大的关联，因此今日没能帮上他们忙，着实羞愧难当。

这时，远处迎来一辆锦盖马车，马车两侧跟随五六名青年，他们有的威武高大，有的清秀文静，衣着也鲜亮，腰间悬有佩刀，绝非寻常富贵人家所能达到的配置，只不知车中坐着的是何人。

长生正准备让到路边，马车却停在了他们前面，众人不明其意。

奚清抬头看凌云，凌云朝他会心一笑，忽牵动伤口，眉毛不由得皱了起来。

这边，宋年祁已猜到那马车是来接凌云的。他问道:“不知云兄所去何地？若方便透露，不日我一定前往探望，再同贤弟秉烛夜话。”

“好呀。”奚清非常高兴，宋年祁是他为数不多话题能扯到一块去的人，闲话杂谈聊起来亦十分有趣，可惜已经很久没跟人闲聊过了。

凌云本来打算报个大概的位置，一听宋年祁要找奚清秉烛夜话，奚清还这么感动的样子，他立马变脸，怒道:“不必。”

怒罢，他瞥了不明所以的奚清一眼，旋即自己先走了，两名好看的青年忙上前扶他上车。

奚清:“……”

宋年祁冲他背影笑道:“云兄不要误会，我待行之如亲兄弟，你还在吃醋吗？行之可是很喜欢你呐……”

凌云踏上车，转头看向这边，眼神不善。

“宋大哥别乱说。”奚清赶紧低声制止，他不知该如何掩饰当下的尴尬，看见宋年祎猫在后面未曾插话，忽问道，“宋二哥要跟我们一起吗？”

宋年祎想了想道:“我就不去了，有情况还是传音罢。”

在尚未明确昨夜遭遇的怪物会不会追杀来的情况下，他要留下保护兄长，至于传音之法乃是由奚清传授，正好方便他们隔地传递消息。

奚清于是颔首，宋年祁不知传音为何物，正将细问，只听凌云的咳嗽声从车中传来，奚清面有忧色。他只好对奚清道:“你同云兄且去，为兄寻日来见你，或者你来找我也可，为兄有好多事要与你长谈。”

奚清不知去处是哪里，一想才刚与熟人见了半天不到就又要告别，再者先前的遭遇还没搞明白，心里不踏实，可凌云坚持要走，他没办法只能跟宋年祁等人道别。

行不多时，马车在一处宅门前停下，门上挂着“清风居”的字样。

奚清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跟随凌云进府后，他问道:“为什么不跟宋大哥一路？万一白无道出现，如何了得？”

凌云反问:“白无道若会以真身出现何不在昨晚？瘟疫的事必然与他脱不了干系，宋年祁所在有人监视，你还怎么查？此地人人可疑，待明日慕容舒到长安再另做商议。”

奚清点了下头，指着这院子说：“所以，这里是……慕容舒的宅邸？”

凌云：“……”

凌云不想多说废话，只朝一人做了个“带走”的手势，随即自顾自走入后院。

他走后，那人对奚清引向另一个方向，道：“请跟我这边来。”

“你要带我去哪？”奚清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