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怀庆愕然失色,一甩袍袖,袁敦祥关好门带着其余内官退出省吾殿。
身着明黄龙袍的皇帝,一摇三晃起身,一步比一步沉重的走到颜百川身前,弯下腰,双手颤抖的拿了几次,才算终于把那封似乎有千钧重的信握在手中。
他再三动手去拆封口,再三放弃,却又再三不死心,再三尝试。
翻来覆去忐忑审视,看到信封上写的“皇帝亲启”四个字之后,知命之年的天子鼻内微酸。
莫行素死之后,颜怀庆曾派人把冷宫翻了个底朝天,未曾找到她留下的只言片语,不想今日却出现在他们儿子的手中。
定了定神,急慌慌又小心翼翼扯开封口,从里面倒出几张脆弱的纸来。
轻手轻脚展开,上面是他日思夜想的娟秀小楷。
“怀庆,你我拜堂当日,你曾许给我三个愿望。即便后来的你贵为天子,富有四海,可曾经的我并不想要任何东西。想来想去,我觉得至少该留一些东西给孩子,所以今日,该是你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其一,临终之前,你厌恶我至极,想来你对川儿的态度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我不求你解开心结之后特殊厚待他,许他什么东宫之位,我只愿你能一视同仁,给他他该有的东西。”
“其二,无论你想如何安排他,我希望你能听从他的意见,无论事情大小,只要涉及他,你都该问问他,因为你不仅是一言九鼎的天子,你还是他的父亲。”
“其三,除非他犯下祸国殃民的滔天大罪,否则,你必须保他不死。”
翻过两篇,颜怀庆红着眼如饥似渴读了下去。
令颜百川觉得毛骨悚然的是,这个不苟言笑、厌恶他与他娘至极的皇帝,居然不经意发出了刻意压抑的笑声。
“其中第三条内容,包括但不限于他看不惯你、打算篡位;他看不惯你其他儿子、打算篡位;他看不惯你其他兄弟、打算篡位;反正他在合理分析之后打算篡位的这种理由,不能作为你杀他的理由。但是如果他仗着皇子的身份,霍霍别人家的黄花大姑娘、带着一群小流氓为非作歹、欺压百姓、逼良为娼之类的,不用给我留面子,直接砍了他。”
颜怀庆迫不及待翻开最后一页,五十岁的人,似乎瞬间重回青春年少时。
“以上三点如果你能做到,我无论在天上或是在地下,都能闭眼了。”
“怀庆,你我相伴十余年,走过热恋,走过七年之痒,最终却还是栽在了信任上。你不信我,所以我不想解释,即便时至今日,我仍旧不想。”
“或许你觉得这是女人家的矫情、无理取闹,或是你认为我做贼心虚、无言以对,我都不在乎,随你怎么想。”
“你现在如果还在钻牛角尖,那么看在儿子的份上,我给你提个醒。”
“在你死之前,你会知道最终的答案。”
眼底隐约柔情散尽。
颜怀庆眉间轻轻抽动,双眼微闭,良久。
深提气,猛然把莫行素最后的话捏成纸团,再睁眼,威严夹着怒火,将纸团重重掷在颜百川的头上,低喝道:
“滚——!”
“儿臣遵旨。”
颜百川慢慢起身,躬身拱手退了出去。
没多远,他听到了颜怀庆的怒吼声。
“滚!都给朕滚出省吾殿!”
不多时,四四方方一片天,省吾殿红墙内,仅剩皇帝一人。
原本挺拔的腰身缓缓弯下,在角落里拾起了纸团。
已是春日,但他遍体生寒。
轻柔小心的展开纸团,手在不受控制的发颤。
把那几张陈旧的信纸放在地上,用厚实的手掌慢慢抚平。
放了二十年,纸张脆弱不堪,只这么轻轻几个动作,带着墨迹的碎屑在空中飘零,少许沾在他的手上、少许歇在他的头上。
他想抓,可碎屑就如已经失去的深情,飞灰一般,丢下他漠然飘远。
后背抵在墙上,身体脱力滑倒,瘫坐在角落,老态尽显,龙威尽散。
屏住呼吸,从袖中拿出一方薄薄的木匣,把满是褶皱的纸放进去,盖好。
紧紧抱进怀中,屹立于大禹之巅的男人泣不成声。
“行素……你好狠的心呐……”
——
梁王府内。
梁王颜百智端坐在主位上,平静听完亲信的汇报。
深吸一口气,轻飘飘道:“只几日不见,刘辰良居然死了?”
魏方在下垂手肃立,鄙夷的目光掠过小人嘴脸十足的水广,往前迈了半步,敛眸行礼。
“是的,殿下。刘辰良在几日前被人发现吊死于自家房中。”
梁王双眼微闭,把玩着手中的两枚狮子头核桃,语气仍旧风轻云淡。
“既是吊死,那为何此事会闹到刑部去?”
魏方今日刚上下打点回来,想了想刑部王尚书随从的说法,恭敬如实说道:
“回殿下,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