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
连绵的雨又细细密密的下了半个月,河里也涨了水,淹没了灯芯桥,这桥是镇子通往外面唯一的纽带。
等水退了,才能过桥。
周老七披了蓑衣,冒雨扛着锄头,去田坝子上挖沟引水。怏怏的青稻被雨压倒一片,没有几分精气神。
而他用布满老茧的双手一下下挥着锄头,连成了一条沟渠,田里的积水哗哗的涌进河坝里。
这样等天晴了,他辛苦耕耘的禾稻又能笔挺的生长,坚韧不拔,生机无限。
周老六年轻时候学过手艺,是个半拉子木匠,除了靠此吃饭以外,他总能精巧的变出一个个花样,有时是一个竹蜻蜓,有时是一只草编蚱蜢。
而现在它们都在小姑娘怀里,她痴痴的神色褪去了,乏善可陈的表情之外,映衬出的是纯真的满足的眼眸。
等雨停了送她回家吗?
他福至心灵,原来呆呆的小孩,就像禾苗一样,只需给她松松土,施施肥,就能在阳光雨露中茁壮成长。
这位善良淳朴的农民还不知道,他勤恳培育的种子未来穰穰满家。
初夏时节,天气阴晴不定。周老六家离田垄近,偶尔会有几个扛着锄头的乡民跑进来躲雨,他们卷着裤管坐在敞亮的堂屋里,等雨停的功夫话着家长里短。老六媳妇儿便会热情的送上几碗凉茶消暑。
看见屋里的“小六”姑娘,乡民们不禁打趣几句。
村里谁不笑老六傻呢?
今天被雨赶进来的是浩浩荡荡的放牛小队,这群童子军叽叽喳喳扰的比麻雀还烦。他们个子还没有牛高,人手甩着一根柳枝削成的小棍。
落在最后的是一个牵着水牛的小萝卜头,水牛昂首阔步体格结实,鼻孔上穿着的牛橛子被一个浑身湿透的小童紧握着。
周老六扯着嗓子招呼:“年哥儿,下次要是再淋这么大雨,莫管牛,娃儿先往屋里跑,傻愣愣的木头脑袋,这是“水”牛。”
湖南山区的方言的语调本就平仄起伏,他特意把水字咬了个重音。
小豆丁们人手捧着一个香喷喷的糯米棕笑得人仰马翻,粽子是老六媳妇儿刚蒸出锅的,白胖胖的馅儿还冒着热气儿,鲜甜的棕味满屋飘香。
在里屋摆弄着草编蚱蜢的小妮儿也循着味探出头来。
“你是谁?”放牛小队的豆丁们瞧见了门后的身影,一个胆子大的娃儿先开口。
门后的身影胆小的缩了回去,只能隐约瞧见个影子。
富英婶在围裙上擦干净双手,她推开门,牵起里屋的小丫头走出来,嘴里热情的介绍道:“瞧瞧我家小六,怕生的很,你们这些小馋猫吃了婶子的粽子,以后玩儿可得捎上她。”
两个小妮儿凑了上去,直白的打量着她。小子们只好奇的扫了一眼,他们更热衷于聚在角落里讨论谁的蛐蛐叫的更响。
一个粽子显然收买不了这些贪吃的小鬼头,周老六卷着烟叶补充道:“你们婶子会的多着呢,酥脆的炸猫耳朵、香喷喷的炒米果子、还有津甜的糖油粑粑......”
小子们听的都嘴馋了,玩蝈蝈之余也不忘应声:“我们肯定带着她玩。”
“婶子,你怎么生出这么大的小妮儿?”
“你叫什么名字?”热心的小伙伴一个个点过去:“这是红妮儿、我叫张芳。”
角落里斗蛐蛐的男孩张芳也没数落下:“大祥,年哥儿,最矮的那个是我弟弟军子。”
小六神色呆愣愣的,她思考的脸憋红了,像隔壁村的傻丫头,是没有人会跟傻丫头玩的。
小豆丁们其实对多一个少一个玩伴并不在意,他们此时想的只有猫耳朵、米果子、糖油粑粑,便找补着话题:“你头发长的又黑又亮,真俊儿。”
当地人烧皂荚水洗头,但头发长了,便容易长出虱子,因此女孩们都留着方便打理的短发。
雨渐渐停了,张芳还意犹未尽的跟小六有一搭没一搭的唠嗑,其实两人语言不通,大多时候牛头不对马嘴,她的眼神时不时瞟了一眼桌上的果盘。
直到周老六把红漆木桌上最后一个粽子递给张芳,嘴馋的小家伙捧着多得一只的粽子,这才心满意足的撒欢溜走了。
周老六喜欢听花鼓戏,时常哼几句。他哈着气从后厨端着烫手的海碗出来,待冷了些便剥去了叶子,露出圆滚滚的粽馅儿,顺着粽叶飘出的香味儿比方才更浓郁,闻着便生津。不似先前的粽子白净,这只颜色深些,还飘着肉香。
周老六把它串在筷子上,放到小妮儿的碗里。
小六是唯一一个没有吃到粽子的小孩,她小心翼翼咬了一口,滋味从舌尖蔓延到了心头,甜滋滋的像灌满了蜜。
五月五,到端阳。
门插艾,粽子香。
饮黄酒,放纸鸢。
午时水,佩豆娘。
五彩丝缠手足腕,
龙舟下水喜洋洋。
端午节的傍晚,灯芯桥热闹了起来。
附近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