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自己,自己亦有好感的人保持距离。
甚至还要在心里美其名曰是为了闻泽哥好,将原因都归结于自己还没有退役。
只是一个笑而已,他就已经警声大作。
那未来呢?
未来的那些激烈的言辞,鄙夷的神情,那些窃窃私语的八卦与攻击呢?
他们能真的能有正大光明地走在阳光下的那一天吗?
因为他们是同性,所以就会抹黑在役国家队运动员的身份,就会背负上污名和唾弃吗?
乱糟糟的质疑和不满杂乱堆积在脑海里。
凌燃在破碎断续的音乐里心潮翻涌,思绪如麻。
他其实不明白,喜欢又有什么错,同性又有什么错。
明明是两辈子第一次遇到这么这么的喜欢自己、自己也隐隐喜欢着的人,就因为他们是同性,就要不得不在公众面前硬生生地压抑和远离。
就像故事里的主人公,只是因为出生在不同阶层的家庭里,就连相爱都要被强行分开。
弱势的一方甚至轻而易举就丢掉了性命。
他想到那间逼仄压抑的祝府闺房。
想象着曾经在那间房间里发生的争吵与决绝,想象着心上人已逝,马上就被迫涂脂抹粉,披挂装扮起来的祝家女郎。
所有人都在笑,只有她的眼角流下两行血泪。
活下来的唯一奢求是去送上爱人的最后一程。
可即便这样小小的心愿,都不会被满足。
送嫁的队伍故意绕行。
坐在轿中的人察觉不对,垂头静坐,像是已经认了自己的命。
哀痛欲绝的旋律缓缓幽幽,听得人心头又酸又软。
青年在冰上抓住冰刀,腰身和长腿圈成圆圈。
他无力地垂下了左臂,再不复从前最喜欢高举着如花枝般摇曳的舒展姿态。
一向甜美的甜甜圈都开始变得涩苦。
极度痛悲的乐声更是牢牢抓握住所有人的心。
如此悲凉,甚至让人一度怀疑故事至此就会以悲剧结尾。
池中双鸳鸯,一死一心伤。
斯人已逝,纵使能去拜祭,苟活于世的人又能做些什么呢。
更何况她已经在被迎娶过门的途中。
诸事已定,她的名字会被写入他姓族谱,她的余生将会在他人身边度过,她的尸骨也会埋在他人的棺椁,写入他人的碑文。
从生到死,都不会再与某人牵扯上半分干系。
这是世间最可怕的无期刑罚,名字就写作遗忘。
小提琴用最凄厉的声调哭泣,却无法改变既定的事实。
现场的气氛也进入到了最低谷,不少观众眼中雾气弥漫,不受控制地有点想哭。
他们几乎忘记了自己是在看凌燃在比赛,还以为自己此刻坐在台下,就是为了聆听冰上青年用音乐和肢体语言带来的古老爱情故事。
他们泪眼朦胧地眺望着,期盼着剧情的转折。
有情人会终成眷属吗?
他们最后还能有机会再在一起吗?
“求求了!”
静寂许久的弹幕飘过突兀一句。
无数双眼望着冰上已经燃尽了全部气力,好像仅凭借最后一口气和血性兀自站立的身影,不由自主地在心里默默祈祷。
这些殷殷期盼的目光中,凌燃正献祭般地下腰,以鲍步的姿态滑过大半冰场。
柔软又坚韧的腰身绷成最优美顽强的弧度。
再睁开眼时,泛红的眼眸中就多了几丝不肯认命的倔强。
有情人当然会终成眷属。
情之一字,可以为之生,可以为之死。
所以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悲愤沉郁到了极致,泛红的泪眼重新被睁开,轿中人听到了狂风苦雨,阴风惨惨。
天地都为之变色的异样,吓得看守她的所有人狼狈逃窜。
惨叫惊呼声里,轿中人褪去红妆,素衣麻裳。
她迫不及待地钻出低矮桎梏的婚轿。
一步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她顶着大作的风雨声,跑到埋葬心上人的坟墓前,在地裂山崩的巨响中,纵身一跃!
齐鸣的锣钹震天一响。
这是乐曲的最高潮。
凌燃也在曲中人纵身投坟的一刹那,点冰跃起。
情感爆发到极致的奋然一跳,连考斯腾上的蝶翅都鼓足了风,振翅欲飞。
一周。
两周。
三周。
四周?
五周!
冰刀撞击出“砰”的一声闷响,在冰上留下最圆润的卸力弧线。
“五周跳!”
观众们还没来得及被尖锐的锣鼓声惊得一跳,就被这个绝对完美的五周跳夺走全部心神。
“不得了不得了,凌的第一个完美五周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