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尾的陈澄,陈墨眯起来看瞪她:“你是谁?”
不等她说话,他又压着嗓子吼道:“滚!给老子出去!”
陈澄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她没搭理陈墨,径直问一旁的护士:“今天的药给他上了吗?”
护士点头:“上了,下午还有两瓶。他昨晚一直喊疼,医生就——”
“闭嘴!”陈墨突然大喊着打断她们的话,“都给我闭嘴!”
哗啦啦——
毫无预兆的,他发疯一般将床头的杯子盘子都掀翻在地。
“出去!全都给我滚出去!”陈墨抬手指向陈澄,额角上的筋脉都鼓出来,“谁让你进来的,啊?!快滚!”
“你算个什么鸟东西?!还轮不到你来看老子笑话——”
偏头看见站在门口的男人,陈墨立时哽住,好像一只被扼住脖子的鸭子。
正面相对,陈焱骤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有好多年没有正眼看过这个名义上的父亲了。
时间太久,他跟他记忆里的样子也完全不同了——那张脸已然瘦脱了相,逆着窗光看过去,就好像挂着皮的一个骷髅……
陈墨那双干枯的眼眶难以置信地瞪了陈焱好一会儿,眼神闪烁着,嗖地一下背过了身。
陈澄跟旁边的护士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往外走。
路过陈焱身侧时,她张张嘴似是想要说什么。
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脚步声穿过客厅踏上走廊,很快就听不见了。
陈焱立在门口没有动弹,黑眸望着病床上的人。目光很淡,没有情绪。
陈墨依旧背对着他,头垂得很低,嘴里不知道在小声念叨什么,自言自语般嘀嘀咕咕。
陈焱喉尖沉落,迈开长腿走进去。
他停在陈澄刚站的位置,还没站定,床上的陈墨又转了下身子,面朝墙,继续拿自己的脊背对着他。
见他这样,陈焱眼中微晃——应该是刚上小学的时候吧,有次他溜进陈墨的书房玩,不小心把桌上的一个摆件碰地上摔碎了。
当时他就像现在的陈墨一样,一直躲在书桌下面不敢看进来的父亲。
一件微不足道的,本以为早就忘掉的小事,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又想起来……
陈焱的心口有些不舒服地动了下,眨眨眼掐断回忆。
陈墨依然坐在床上勾着脑袋,手里不知道在摆弄着什么,嘴里还在自言自语:“没事儿的,啊,马上就好了,不哭,就还差一点……”
陈焱皱了下眉。
“小姑说你要见我。”
他的声音不大,陈墨手上的动作几乎瞬间僵住,整个人石化一般。
陈焱阖了下眼皮,淡声:“见到了。我走了。”
说完他转身大步向外走。
“啊——啊!哎——”背后,陈墨叫了起来,想不会说话的聋哑人发出无意义的叫喊,喉咙咔啦咔啦的,听起来有点吓人。
“小……小焱!”
身体比意识先行行动,陈焱猛地刹住了脚步。
“小焱……”背后的陈墨又唤了他一遍,声音很低,“没事儿,啊,马上就好,马上就好啊……”
陈焱眉心跳了下,转过身。
陈墨没有在看他,还像刚才一样垂低头摆弄着手里的东西,只不过换了方向。
他身子朝外,陈焱也看清他手里的东西——脑袋即刻嗡出一声。
陈墨拿着一个半掌大的玻璃葫芦。
——就是陈焱当年溜进他办公室,不小心摔坏的那个摆件。
他两手不断摆弄着摔断的玻璃葫芦,嘴里絮絮叨叨的:“好了啊小焱,没事儿,爸爸马上就修好了……”
所有的震动又转为无名的愤然,刷地冲上陈焱的脑门。
他攥紧手心,强忍住想要抢过那个葫芦砸到陈墨头上的冲动。
轰隆隆——
外面黑沉沉的天忽而响起两声闷雷。
天色又暗了一层。
陈焱扯开嘴边冷嗤了下,开口声音很平静:“你现在这样,装给谁看?”
陈墨的身体微微晃了一下。
他握紧手里的葫芦,骷髅般干瘪的嘴张了张,艰涩出声:“你很恨我……是不是?”
轰隆——
又是一声响雷。
一道闪电划过,将黑黢黢的病房照亮一瞬。
雨却迟迟没有落下来。
“你恨我……”陈墨望着挺立在门口的儿子,两只干枯的眼睛空洞洞的,“当初那样对你和你妈妈……是么?”
陈焱很慢地眨了下眼,目光幽幽转向窗外黑压压的天空。
“我不恨你。”
陈墨愣住,满眼意外地看着陈焱,嘴唇和握葫芦的两只手都在止不住打颤。
“我不恨你。”陈焱淡淡收回视线,又重复了一遍。
“恨也挺费力气的。”
稍顿,男人唇边扬出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