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甲”客栈里里外外一片繁忙。
云无心跟辛十娘坐在门口空地,给宰好的鸡鹅鸭过水汆烫拨毛。两个名震天下的侠女现在不施脂粉,素颜朝天,身上穿着花花绿绿,俗得夸张的棉祅,腰间系着一条油腻的围裙,脚上套着绣花滚边红色的无跟布鞋,有说有笑。俏脸由于开心而发红,连眼睛都带着奇异的粉红色。她们平时戴着面具做人,拼命克制自己的情绪,但是此时此刻,所有竭力隐藏在心底的快乐,毫无保留的释放出来。
鲍春雷领着伙计们扫地洗地,擦拭门窗,张贴福字,挂起大红灯笼。行空和厨师组成最佳搭档,精心准备争取让大家都满意年夜饭。一时之间,锅碗瓢盆,刀铲叉勺,叮叮当当,似在演奏心情澎拜的乐曲。铁正常负责给灶内添柴,火光照在他脸上,一片金黄色。他的眼神看起来朦胧模糊,一颗心好像飞到了遥远的地方。他在想甚么?他又在思念谁?人在夜深人静的床上,以及过节过年的时候,那些原以为忘得干净的记忆,想不起来的人,忽然变得鲜明强烈。
林镇南举起一把斧头,把一段段圆木头,分解成一块块木柴,整整齐齐垒在屋檐下的墙根边。他满头大汗,浑身上下热气腾腾。他感觉就在自家庭院干活。每次他出门远行的前一天,他都会劈好柴,把水缸灌满。如今他已经为家人安排在安全地方生活,让她们不必整天提心吊胆,平平安安地活下去,虽然他付出了失去陪在她们身边的代价,但是他认为相当值得。
刮干净胡子的赵鱼,慢慢走出门外,向云无心和辛十娘微笑问好。他脸上长长的伤疤,给笑意衬托之下,竟然有种摄人心魂的感觉。二个女人却“哎哟”一声,同时站了起来,手足无措,不知说什么是好。原来赵鱼平时沉默寡言,尽管和大家相处了一些时日,仍然和众人保持一定距离,若即若离,跟谁都好像熟不起来。如今他跟突然她们表示友好,亲切的态度,她们惊骇交加,怎能不受宠若惊,方寸大乱?就连一众店伙计也看得呆了,无不大感诧异
赵鱼无视众人古怪的表情,继续向前走去,跃到一棵树上,盘膝坐下。辛十娘低声说道:“他是故作虚玄,装模作样,还是心高气傲,觉得我们不配跟他做朋友?”云无心听过叶枫提及过赵鱼的往事,道:“他遭受过极大挫折,紧紧关上了心门,不愿意跟大家分享他的故事。他没有不把大家当作朋友,只是有些话他说不出口而已。”辛十娘道:“那他的心里岂不是很苦?”云无心道:“他是叶枫最好的朋友,我不能看着他一辈子意气消沉,我想拉他一把。”
辛十娘道:“你想带他走?”云无心道:“不错。”赵鱼从怀里取出一支短笛,今天过年,他要把一首欢乐动听的歌曲分享给大家。可是笛声响起的时候,他忽然惊讶地发现,他所演奏的曲子还是充满了沧桑,伤感,这是怎么回事啊?他为什么总还忘不了那些痛苦的过去?在这个普天同庆的日子里,他的内心更加内疚,难过。如果不是他犯下的错误,有些人就不可能会死,他们今天一定会和家人,开开心心过年。
现在他们魂归何处?是在华贵典雅的天堂?还是在暗无天日的地狱?他们多多少少都犯下了不光彩的过失,天堂怎么可能有他们的位子?他们只能在地狱里接受各种惩罚。就像今天大过年的,也要受尽牛头马面的羞辱,不能得以解脱。赵鱼“啊”的一声大叫,一个筋斗跃下树来,诚惶诚恐,冲着众人不停作揖行礼,道:“我不是故意要给大家添堵……”鲍春雷哈哈大笑,道:“江湖儿女,百无禁忌,你想吹那首曲子,就吹那首曲子,反正大家不信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