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像父亲一样的人, 对莫幸来说是一件无比可怕的事情。
在莫幸眼中,莫父一直都是个无可救药的烂人,是他导致了一切不幸,毁了所有人。
他厌恶着莫父遗传给自己的一切, 因此处处标榜自己与过去那个莫老太爷是不一样的。
与莫父的大手大脚, 奢侈无度相反, 他出手吝啬, 精打细算,也从不贪恋美色,整日只忙着做生意, 自认是与莫父完全不同的人。
但是现在, 莫幸完全无法否认自己变得越来越像莫父了。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酒疏。
一个与自己同性别的男人,一个自己往日里最厌恶的同性。
该怎么办?
他该怎么办?
多年来厌恶男人的固执观念被打破, 莫幸一时无所适从。
他茫然地看着四周黑暗的房间, 不知从何处寻找答案。
最后只能小心翼翼地挪到了供桌底下, 贴着供桌的桌腿蹲坐着, 表情中罕见带上了几分脆弱。
他靠在桌腿旁边,就像小时候依偎在母亲怀中一样。
一样的冰冷,一样的让他心生恐惧。
但却是他唯一可以躲避的避风港。
他想要从母亲这里得到答案。
可是喜欢上一个男人的他已经是母亲最憎恨的那种人了, 又怎么可能得到答案。
莫幸露出极度痛苦的表情,手指颤抖地捂着脸,只能将自己藏得更深一些, 仿佛这样就不会被母亲那双眼睛看到。
就能将自己那些卑劣的与父亲一样的想法隐藏起来。
他喜欢上了那个叫做酒疏的年轻人。
更可怕的是,他直至现在都不觉得后悔, 反而在承认了之后有种异常轻松的欢愉。
甚至想着,他现在承认自己喜欢男人了,那么酒疏是不是会回来了, 会回到他身边了?
竟然丝毫没有对母亲的愧疚。
他怎么能变成这么恶心的人?
莫幸克制不住喉咙间的抽搐,恶心得干呕了几下。
什么都没吐出来。
整个人却已经近乎虚脱,蜷缩在桌子底下,眼前一黑便昏厥了过去。
在昏厥后的梦境里,他终于看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年轻人。
那人依然漂亮得不可思议,就那样陪着他坐在桌子底下。
学着他的姿势蹲坐着,侧过头来看着他。
小麦色的皮肤带着莫幸从来没有过的青春活力,干净美丽的眼睛里只映照出了他一个人的身影,嘴角微微上扬着,对着他露出笑容。
在昏暗无光的桌子下,只有酒疏的身影填充着色彩。
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都鲜活生动,与桌子外的光怪陆离形成巨大的反差。
温暖如炉火一般让人迷恋。
莫幸怔怔地看着酒疏,看到酒疏好奇地伸出手,碰了碰他,然后又用纤细的手指钩住了他的手指。
体温顺着手指传递了过来。
好温暖。
莫幸不敢乱动,害怕惊扰了这个美梦。
梦中的酒疏却不管不顾靠了过来。
将头贴在他肩头,懒洋洋的,用下巴蹭了蹭他冰凉的颈窝,然后便闭上了眼睛休憩。
他们此时亲密得如同一对生死相依的恋人。
莫幸就这样看了他的睡颜许久,迷恋于此刻的温存,眼中带着自己都不知晓的近乎病态的爱意。
他缓缓地动了动手指,想要回握过去。
可下一秒,回应他的却是冰冷的触感。
头顶的桌子上更是传来手指刮擦的诡异声响。
母亲的头颅从桌子上面探下来,用那张腐烂的面孔看着他,怨毒的眼睛里满是血丝。
正用充满了怨恨的声音咒骂着:“恶心恶心恶心!!!”
“全都该死!你也该死!你早就该死了!恶心的东西!”
尖锐的诅咒声中,腐烂的手指死死抓住了莫幸的脖子,皮开肉绽。
在痛苦的窒息之中,他挣扎着,努力挣脱开了母亲的手,可四周的黑暗里,却又有无数双手伸了过来。
想要将他撕碎。
莫幸已经无力挣扎。
他只能看着自己被拖入黑暗之中,离桌子下那个温暖的垂眸小憩的身影越来越远。
直至沉入一片黑暗,莫幸才看清那些拖拽自己的人们的身影。
全都是他自己的脸。
每一张都腐烂丑陋,畸形到恐怖,充满了恶意。
他们厌恶地看着他,口中全都在说着恶心。
他这种喜欢男人的家伙,太过恶心了。
确实太恶心了。
“恶心……”
“好恶心……”
房间里,本来已经昏厥的莫幸半睁着眼睛喃喃自语。
刚刚醒来的他尚有几分恍惚,不过也只是片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