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孩子似地温声说着话,竟真的让他困意再袭缓缓闭上了眼睛。
那个人说是他的祖父。
昏睡过去前,李铭听到那人是这样说的。
这一睡,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后。
这一睡,他从李铭变成了倪铭,成了柱国公府的六少爷。
那时起,倪铭只觉得自己像是在梦里,他有了祖父,还有和蔼可亲的“父母”
甚至,还冒出了许多性格各异的兄弟姐妹。
他们几人都害怕大哥倪嘉诺,每回闯了祸都是跑到苍梧院里求祖父保护。
这些人性格或是开朗或是阴沉,可无一例外都很包容他这个傻子弟弟。
十七年的时间,他像是个真正的小孩子一般撒娇耍赖,上树下河。
几乎每日衣裳都是脏兮兮的。
可倪佚从来没嫌弃过,衣裳脏了就洗,脸脏了就擦。
倪佚不厌其烦地收拾着烂摊子,日复一日的教他生活技能,甚至还会教他写字读书。
每逢赶集时,还会带着哥姐们和他一起出门。
“祖父,我想吃糖葫芦。”
大了六岁的三房庶子倪嘉琪每回都跟他争宠,这时候祖父就会笑着说:“去买!多买几串。”
“我要吃小笼包。”是姐姐倪雯娇的声音。
“那我要去买胭脂。”
“我想去书铺。”
嘈杂声中,倪铭看到倪佚朝他招了招手,温声问着:“铭儿呢?你想要何物?”
“背!我要背!”倪铭哭着脸,傻兮兮地伸着手。
而后他就被背了起来,引来其他哥哥们无比羡慕的眼光。
倪铭到死都还记得在背上看到的景象,他搂着倪佚的脖颈,肆无忌惮地到处看着热闹。
冬日里的冷风都被完全抵挡在了前方。
他多想永远不长大,倪佚永远都不会老,倪家所有人都住在一起。
可分离的那天还是逐渐到来。
哥哥都各自成家,家里有了侄子侄女们,姐姐也相继出嫁,只有他还一直跟在倪佚身旁。
无数次心中祈求的多些时间并没有如愿,养育他十七年的祖父还是毫无征兆倒下了。
这倒下去就没再起来。
葬礼是在一片沉默中完成的,倪府上下都像是被扼住了喉咙,全部都失了声音。
来吊唁的其他人都很惊诧于倪府的安静。
还有人唾弃倪家子孙连装样子都不屑,因为这场葬礼,他们柱国公府受了不少非议。
可倪铭知晓,这是家里人不想祖父伤心罢了,
祖父临走前可是交代了让他们不要哭,反正多年后还会有相见的机会。
倪铭也一直相信着
多年后……他会再见祖父,再次成为他的孙儿。
真正倪家的血脉!
后来他跟哥姐们相继告辞,第一次露出了自己本来冷清面目。
没成想,几个哥姐竟然都毫不吃惊,只做了统一的动作。
给银子!
成堆的银票占据了他包袱大半,另外是倪佚常穿的一双鞋。
他带着那双鞋走遍大江南北,去过祖父说过的那些地方,领略当地的风土人情。
就这样走走停停了多少年连倪铭自己都记不清。
可他却从未觉得枯燥和寂寞,那双鞋和无数银票成了依靠。
支撑着他渡过了那满足至极的一生。
***
“皇上!”
闭眼前是漫天星光,可再次睁眼时倪铭很恍惚,他目光中竟然又出现了那让人厌的明黄色。
耳边传来的声音熟悉又陌生,好似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皇上。”那人又轻声喊道。
脑中所有关于这个世界的回忆都涌上心头,倪铭摸着额头缓缓坐了起来。
“更衣吧!”他沉声回道。
原来那一切都是场梦,梦中倪佚众人的脸是那么清晰,他甚至能看到倪府大门上的辩驳痕迹。
那场梦美得让人留恋。
太监们端着托盘鱼贯而入,黑暗的大殿顿时明亮了起来。
倪铭赤脚站在脚踏上,任由贴身太监六福给他更衣。
收拾龙榻的宫女垂着头去后方整理床榻,而后其中一人没忍住突然惊呼出声。
“啊!”
一声轻微的声响落在倪铭脚旁,太监六福惨白着脸连忙弯腰去捡那团黑乎乎的东西。
他顺势低头去看。
这一看,心里顿时狂跳不住,那只乌糟糟的东西不正是倪佚的鞋子吗!
“老奴罪该万死,是老奴……”
六福还在因为这突然出现的污秽之物求情,只见倪铭已快步走了过来,弯腰一把就抢过了那只鞋子。
而后狂奔到床边,在床上找到了另一只鞋子和那叠银票。
“不是梦!不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