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她和他就又有了交集。
那场医疗官司并不算麻烦,周弦给病人看病的时候该有的留档都留着,该签名的地方也都签名了,只是打官司耗时耗力,需要他来来回回的往律师事务所跑。
每次来,他都会和唐采西出去吃一顿饭。
他和她之间,在做朋友的时候,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吃饭。
大众点评上各种排行榜上从头吃到尾。
再后来,就来了疫情。
整个鹿城都被封了,事务所工作停摆,生活用品全靠网络购买,小道消息人心惶惶,周弦作为医护人员,疫情暴发后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和唐采西联系过了。
那段时间,盛夏也被困在国外回不来了。
所有人的计划都被打乱,群体焦虑下,唐采西像是一只困兽,被困在了钢筋水泥的房间里,陪伴她的只有网络和冰冷的电脑屏幕。
她对所有关心她的人都说没事,能有什么事,这样多好,不用上班,还能有工资拿。
但是夜深人静的深夜,她一遍遍的刷着社交网络上各种各样的消息来源,恐惧和愤怒就席卷而来。
很多人都第一次发现,原来毁掉一个人日常生活其实可以那么简单,原来,末日可以那么近。
被关在家里一个半月之后,唐采西迎来了一个人的除夕。
她这段时间和盛夏两个患难姐妹基本每天都得视频两个小时,盛夏在国外着急上火嘴角都出燎泡了,唐采西在国内举着手机冲着完全吃空的柜子跟盛夏说:“我他妈真的没想到我有一天会因为没有面粉了坐在厕所哭。”
“而且也没鸡蛋了。”
“我两个多礼拜没吃到蔬菜了。”
“所以我决定今天除夕,把冰箱里那只鸡拿出来吃个整鸡。”唐采西翻着冰箱。
“我这边没有人过除夕。”盛夏说,“但是我在中国超市买到了饺子……”
“那你日子过的比我好。”唐采西翻着那只冻鸡,问,“这到底是鸡还是鸭?”
盛夏:“……鸡。”
盛夏:“……你会做吗?”
唐采西:“……我打算一锅煮熟放点盐。”
盛夏:“……除夕快乐。”
唐采西:“……末日快乐。”
在负面情绪蔓延前一秒,两人都选择了挂电话。
约好的,大过节的不能哭。
但是唐采西挂了电话,看着那只她平时打死都不会去碰的冻鸡,看着明明是除夕可外面一片安静的夜色,还是没有忍住。
情绪宣泄就是这样,一直憋着不觉得有什么,一旦开了口,停都停不住。
所以唐采西接起周弦的那个视频电话的时候,脸上都是非常真实的鼻涕眼泪,整个人哭到抽搐。
除了在父母和盛夏面前,她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她睁着根本看不清楚是谁的肿眼泡,哭哭啼啼的喂了一声。
那端晃动的人影停顿了能有一秒钟,才小心翼翼的问:“唐采西?”
是周弦的声音。
反正都是熟人。
于是唐采西继续放声大哭。
周弦断断续续的只听到她说家里没有鸡蛋了,没有面粉了,什么都没有了,她早上六点起来点APP抢都没抢到。
她说她饿死了。
她要在除夕夜饿死了。
变成饿死鬼也出不了这个小区了。
最后会变成伏地魔!
……
毫无逻辑乱七八糟的,最后她一边哭一边费力的睁眼看着视频里的周弦,问:“你脸怎么变成猪头了?”
“防护服口罩戴的。”周弦声音很哑,打视频的地方应该是在医院,背景是白惨惨的墙。
“你一个人隔离在家?”周弦问她。
“嗯,夏夏困在外面回不来了。”唐采西抽抽两下,找面巾纸很不讲究的当着周弦的面开始擤鼻涕。
“我被关了一个半月了。”她说,“我们小区有确诊病例,整个小区都封了。”
周弦点点头:“嗯,我看到新闻了。”
“你呢?”视频都打了十分钟了,她终于想起来问了。
“我一直在医院。”周弦说,“疫情之后就一直在医院帮忙。”
唐采西抽抽搭搭的看着他。
他肯定比她累,以前在她面前一直都很温和的表情现在很严肃,眉头皱着,脸上有口罩勒痕,额头上有被汗水泡发了之后的皮肤皱褶。
然后他顶着这么一张脸,很严肃的问她:“你晚上吃什么?”
“鸡。”唐采西把镜头对着那只拎起来能砸死人的冻鸡。
周弦:“……生吃?”
唐采西:“……我会水煮。”
“家里有微波炉吗?”他问她。
唐采西又踢踢踏踏地穿着拖鞋给他展示她们家的厨房,有微波炉,烤箱,厨具,一应俱全,只是不会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