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乌浓的短发大约是被人打理过了,前额的浅发微卷,他穿着一身挺括的西装,衬衣的纽扣严谨地扣到了领口的最后一颗,禁欲感十足。而此刻低声询问她时,他稍稍低头,那样一双墨绿的眼瞳是那般专注地在看着她。
“也没有不可以……”
姜照一看了他片刻,才回过神,垂下眼睛小声说。
今夜的人已经很齐整了,只是姜照一梳头换衣服的工夫,檀棋和那个叫余荣生的修辟鱼老头都来了。
所有人都坐在长长的木桌前,头顶只有一盏暖色的灯开着,稍显暗淡的暖光更为这简单的婚礼晚宴增添几分特别的温度。
余荣生和严峪他们,甚至是观音奶奶都不太敢跟李闻寂同坐一桌,但碍于还有姜照一的两个凡人朋友在场,他们又不能流露出一点异样,只能硬着头皮坐下来。
后来宴席还未散场,姜照一便被李闻寂牵着手,跟着他走出了大门。
“他们去哪儿啊?”
黄雨蒙挠了挠后脑勺,她喝多了酒,有点看不太清他们的背影,她转头问旁边的赵三春,“他们不是该上楼吗?”
“上楼干嘛?”贺予星喝迷糊了,搭了句嘴。
“你说干嘛?”黄雨蒙反问。
贺予星还没反应过来,就倒在桌子上睡着了。
“他们……散步嘛可能是。”赵三春摸了下鼻子。
秋夜的风已经初见凛冽,吹着姜照一殷红的衣袂,她也喝了点酒,也不算醉得过分,但也多多少少有点迷糊。
这夜风吹过她的脸颊,勉强唤回她几分清醒。
天边有一轮浑圆的月,夜幕之上缀满天星,她的衣袂拂过草叶,山林间有风吹树叶的簌簌声。
一颗颗莹光从他的衣袖里流散出来,她一边跟着他走,一边半睁着眼,伸手想去将那些漂浮在他身边的星星捧到手里。
“我们去哪儿?”她终于想起来要问他。
远离了别墅,站在山间小径上,她看见他转过身来,无暇的面庞在这样清冷暗淡的光线里,更添神秘的美感。
他仍握着她的手,低眼看着她时,轻声说,“想不想知道,你写信给我的那四年,我在哪儿?”
她的反应有点迟钝,过了几秒,才点头,像个小孩一样乖乖地答,“想。”
话音才落,她眼前忽然沦落为一片黑暗。
一时间,
她闭起眼睛,好像风声,和那些在山林偶尔响起的鸟鸣声都已经离她远去。
脚下有了坚实的触感,却同时激荡起清晰的水声。
她后知后觉地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还是面前的他。
但此刻,他们已经不是在游仙那座山上的小径上了,她看到他身后嶙峋犹如鬼面一般的石壁,也看到四处漂浮的时而幽蓝时而变绿的一簇又一簇的火焰。
而她脚下,竟是湛蓝的粼波。
可她站在水面,却如履平地一般,漂浮其上。
“这是哪儿?”
她的酒意仿佛又清醒几分,好奇地往四周探看,可这里总是漆黑的,黑暗的尽头还是黑暗,荒芜的尽头还是荒芜。
这里看不到丝毫生机。
也没有任何鲜亮的色彩。
“是地狱。”
他说。
姜照一乍一听“地狱”二字,她便又打量起周围,有些不太敢相信,“这里好像什么都没有。”
但她又想起来,之前他就跟她说过,地狱没有妖魔鬼怪,而生前作恶的人死去之后也不会到这里来。
黄泉的那条忘川河,才是所有鬼魂的归宿。
生前作恶的人,他们要淌过那条忘川河,就会承受巨大的痛苦折磨,但他们没有退路,只能往前。
“世人常以地狱恫吓旁人,但事实上,这里只是我的归宿。”
李闻寂说道。
他不是上界的神,身上沾着千万妖魔的血腥,自然也入不得九霄天宫,但作为神,他又总不能常漂泊于人间。
所以地狱,便是上界给他的归宿。
凡人曾以他为惩治妖魔邪祟的法度,妖魔又常对他生惧,所以世间才会有那些关于地狱的流言传说。
他是地狱之神,凡人便理所应当的,认为那些作恶之人的魂灵,死了是要入他的地狱,被他惩治。
事实上,这里什么也没有。
眼前是荒芜的黑,姜照一似乎都能在这一刻想象到九百多年前,他作为地狱之神,在世间茕茕孑立,在这里,也是孤身一人。
他是尘世里万般热闹的过客,也在漫长的岁月里享受孤独。
“上界的神,为什么不让你也住在九霄天宫?”
她抿着唇半晌,握着他的手指不自禁收紧了一点。
“我杀戮太重,不是他们不许,而是我不能。”他提起这些事,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并不是所有的神都居于九霄天宫之上,昔年神佛满天之时,各方神明各司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