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令是时候换人了。”
听到这句话, 怔愣片刻后陆廑露出复杂神色,似是怀疑,又似冷然。
他看着陆近舟, 沉声问道:“可否告诉我,你说这句话的立场?”
是站在大长公主的立场上,还是站在陆氏的立场。
宗族关系,自形成到如今牢固不破。氏族内的每个人都是紧密相连的。偌大宗族与组成它的一部分,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在人们看来,这是相互成就的。
但大多数时候,在宗族的利益面前,个人往往要舍弃自己的私欲。
服从, 奉献。
是个人在宗族里面需要遵守的规则。
光宗耀祖, 光耀门楣,光从字面上便能看出意思。
陆近舟自然听懂了陆廑话里的警告之意,他依旧唇边带笑, 不慌不忙解释道:“从长远的角度看, 尚书令换人更利于陆氏的发展。不光是您能够与更加明智的同僚合作,族内子弟也会有更多的机会。而在此基础上,答应与大长公主殿下合作, 便是锦上添花,一举两得。父亲为何要拒绝?”
“你当真只是这么想的?”
“是,父亲。”
知子莫若父,陆廑沉默着打量面前人半晌,也看出来了那些话不是全部。但他最终还是欣慰笑了, “此事, 便依你之意。我百年之后, 陆氏终究要交到你手上。族中长辈看好你,这一代的子弟也均以你为首,他们对你的期望甚重,不要让族人失望啊,吾儿。”
“是,父亲。”
这是他今日重复最多的话。
簪缨士族,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常人眼馋羡慕的富贵之后往往是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担子。
……
从陆近舟那边得了准信,段馡心情大好。虽说每回合作,必然要给出去一部分利益,但有舍才有得,即使是一物换一物,只要这换回来的一物比之先前更合心意,那就能说是比合算的交易。
吴平其……
慢慢念出这个人的名字,段馡十指交叉托着下巴,笑了。
这一日,本还算称得上安顺。只不过快到酉时的时候,段馡从正心殿出来,回朝庆宫的路上遇到了明虔。
要不是这回遇见,段馡都快把这人给忘在犄角旮瘩里了。她看着明虔,先是疑惑地皱起眉,而在明虔嘴角勾起,露出那幅和裴治像极了的散漫矜贵模样时,段馡旋即反应过来这是谁了。
“原来是四殿下。”她微微点头,不露怯色。
反倒是明虔挑了眉,心下倏然因为这几个字阴暗起来。
原来是?
莫不是把他认成了谁?
微微眯起眼,脸上却还是得体从容。
“如今这局势,光是我这个外人看着都觉得混乱,不知大长公主殿下怎么打算的?”明虔勾着嘴角,语气让人听了便不舒服。他瞧不上宋雍两国,对着建元帝都直呼其名,就更别说对上段馡的时候会“屈尊降贵”称呼她为大长公主殿下了。
如今这般称呼,只不过是在嘲讽段馡,想在言语上打压段馡,让她看清楚自己此时的处境。
进退两难,毫无依仗的大长公主殿下,只不过是个笑话。
段馡平和看向他,“难不成四殿下有什么妙计?不如说来听听。”
两人对视。
明虔往前一步。
“此妙计,自然是与我齐国,结秦晋之好。”
他身形高大,紧紧盯着面前的人,向来阴鸷的眼神里闪过微光,“雍国内乱,要不了多少时候,先前埋下的隐患都会一一爆发。到时候,你手里这点东西还有什么用?段长韬一死,你就成了众矢之的。但是……”
“你现在还有最后一个机会……”
“那便是,同我定亲。”
明虔暧昧地靠近,俯下身贴着段馡的耳边,“明晚亥时,来夜云宫找我。”
在侍卫上来隔开他之前,明虔状似从容地往后退了几步,像是数年未见荤腥的猎人终于遇见了猎物,神色贪婪至极,并且胜券在握,万分肯定这猎物最终会被自己收入囊中。
“我等着你。”
留下这句话,他转身离去。
方才那些话,虽说有些是贴着段馡的耳边说的,但音量不减,在场人都能听到。显然明虔从未想过给她留面子。
段馡面目依旧平和,看着那行人离去。但在完全看不清明虔等人的踪影之后,她面无表情往前走,然后突然停下,往老树上狠狠踢了一脚。
无故被牵连的老树纹丝不动,连枝杈都没受到影响。
人渣!!!
段馡一改刚才平和的模样,气得面目扭曲,一张好好儿的美人脸此刻恍若恶鬼。
要不是顾及着齐国那边,她定要将明虔的腿全都打折!
段馡心内咆哮。
而树影之间,未被发现的人站在树后,一重重枯败的枝杈后,是一双陷入沉思的双眸。
赵清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