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漆漆的崖底什么都看不见，听闻深渊中也有水，水花呈现鲜艳的红，翻滚热浪，浓稠如血液，扑上岸时会遭遇强冷的魔气，便瞬间凝固成焦灰色。

“下面有一条岩浆河，气味有毒，你要抱紧我，我会飞得很快。”伊撒一边说着，一边绷紧后背。

陆绚清晰地听见了骨骼生长的“咔咔”声，他瞪大了眼睛，男人身后就有一双能够将两人都遮蔽的翅膀大敞开来。

唰啦——

锋利的黑羽盘旋着飘落，整个世界仿佛都在伊撒的保护中，陆绚再也看不到高耸的悬崖峭壁，正是这双沉重的翅膀，三年前的圣城，由小骷髅拼死扇动，将两人从伊泽的重围中救出。

伊撒抄起陆绚的后背和膝弯，把人稳稳地拢在心口，“闭眼。”

陆绚赶忙搂住他的脖颈，男人便助跑几步向着深渊一跃而下——

剧烈的失重感袭来，“啊啊啊啊！你怎么……不……飞——啊！”陆绚先惨叫了一声后赶忙将脸埋进伊撒的肩窝，风吹得他眼泪都快飙出来了。

伊撒在飞速的坠落中几次脚步踏过崖壁，再次助力滑行道：“还早。”

我看你就是故意的！陆绚暗暗咬牙，为了小命着想，他几乎整个人都缩成一团，彻底安静如鸡，直到不知过了多久，伊撒猛地挥开翅膀，以极快的速度从热浪熏天的岩浆河上掠过，穿出迷雾，破风而行，进入到了深渊最原始寂静的地方。

伊撒落地后收翼，稳稳将怀中人放下，“可以了。”完罢一脸惨兮兮地摸了摸自己的脖颈。

陆绚刚才失重之下咬了他一口，细白的皮肉上圈了一轮整齐的牙印，又因为化为魔族后口中拥有特别的小虎牙尖尖，脖颈被咬出了血珠。

陆绚尴尬得不行，他虽然经常坏心地以欺负伊撒为乐，但这一次他不是故意的，跳崖比他想象中刺激太多，所以一时控制不住……

结果伊撒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担忧地问他，“还好吗？”

陆绚摇头。

伊撒这才松了一口气，“走，这边。”

四周昏黑，两人点了一只火把。

远离岩浆河的深渊其实非常广袤，他们已经离开科德利郡的地界很远了，沿途，陆绚看到了许多不同于暗世界地表的生态物种。这里的魔物都可被称之为深渊种，深渊种残暴嗜血，短短百米的距离，血腥的猎食惨案就发生了数起，甚至还有几头混沌魔物对着他们流口水。

伊撒放出属于魔王权柄的单眼印记，深暗的地底，一道诡异的黑紫幽光盈盈亮起，刹那间，周边的魔物疯狂四散。

“我以前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

陆绚对深渊魔物们的反应一点也不惊讶，“我看出来了。”魔王陛下淫1威犹在。

“我……有时候会想，我到底是什么。”伊撒伸出手牵住陆绚，向他指着焦黑地表上一滩粘稠的烂泥，“那是我最开始的模样。”

地上的烂泥不知是哪头巨兽留下的鲜血，过了一会儿，烂泥蒸发，聚合成了乌糟糟的一团黑气，艰难地与周边黑暗融为一体。

“能感觉到危险和饥饿，不过除此外什么都不懂，渐渐地，随着我吞掉的魔物越来越多，力量越来越强，意识态也就超越了这个深渊所能承载的极限，被别人称作黑暗之王，但我还是没有实体，我需要孵化，于是我选派了无数魔族作为挑选载体的使者，潜入了中世界。”

陆绚猜到了男人想对他说什么，身体忽然有些发冷。

“圣城赫拉家族的兄弟二人都是很好的目标，我更喜欢伊泽与生俱来的邪恶，不过最后却出了差错……我与伊撒融合了，为了得到至高无上的力量，他的灵魂主动接纳了我，你可以把我想象成为注入伊撒身体的新鲜血肉，从那之后，我和他再也分不出彼此。”

伊撒顿了顿，“你之前说……更喜欢小骷髅的单纯，希望我变回原来的我，这让我有些……难过和不知所措……”他像是在倾诉委屈，“我并不是一直这么强大，有了意识起就一直沉浮血海，再到全部力量都被光明教廷……被你封印……我不得已在伊撒身上维持一个怯懦善良的假象，如果我说，你喜欢的小骷髅从来都是我的伪装，你还会喜欢吗？”

当初小骷髅带着陆绚从圣城出逃，身怀有孕的妻子在某个边陲小镇生了重病，小骷髅为了医治他，听从光明牧师的指引前往森林采集母树冰晶，后来，光明牧师唾弃小骷髅一个肮脏的灵魂不配获得治愈的圣水，小骷髅愤怒至极，冲开了力量与记忆的封印。

被他撕得血肉稀碎的光明牧师没有说错，他确实肮脏不堪。

但当他站在自己初生的地方，向陆绚坦白，仿佛他还拥有重新来过的巨大勇气，他变得贪婪，得寸进尺，不断渴求更多，“我愿意一辈子这样隐瞒下去，可我希望你也能够喜欢真正的我……哪怕只是一点点……你看一眼我真正的样子，不要讨厌我，我就会很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