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千庭一直在想, 为什么他会这么倒霉?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倒霉的呢?
他儿时一直过得很富裕,从来没有为吃喝穿衣犯过愁。后来他爹考上了童生, 就将他送去先生那里开蒙,每日好吃好喝尽由他挑拣, 似乎从不知道愁苦是什么滋味。
小的时候在先生那里, 听同窗讲起他们自己家的仆人。回家之后他便一直觉得所谓的二叔二婶, 三叔三婶也是他们家买来的下人, 不过只是按照年龄给个称呼罢了。
直到自己长大了,才明白, 那是他真的二叔三叔, 二婶三婶。
可是那又如何呢?不过是呆笨又粗傻的亲戚罢了,而且他们还得指望自己与父亲飞黄腾达, 能给他们带来后半辈子的富贵。
简直可笑, 就算真的有富贵, 这些人也不配享用!
不过是一群下人罢了。
后来他的奶奶陆张氏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带着他们住进了村东陆广明家。陆广明家的房子可真好啊, 后面还有个独院儿, 虽然小但是十分清净, 院子里有一棵大梅花树,一到冬天暗香浮动,简直太符合他们读书人的情操了。
他与自己的小叔就在这院子里读书,然后认识了陆家的那个哥儿,陆千山。
陆千山是他见过最漂亮的哥儿了,就连那些县城里大户人家的女子都抵不上他的美丽。年少慕艾, 他也曾想着自己以后就娶这个哥儿,但是陆张氏坚决的反对了。
“一个哥儿,怎么能配嫁给咱们家里的人?”陆张氏慈爱的看着他,道:“大宝儿啊,以后你是要娶那些大户家的女子的,他们家的哥儿,连给你提鞋都不配。若是你真的喜欢,以后就纳了做妾吧。”
陆千庭并不喜欢陆张氏这个奶奶,他嫌弃陆张氏粗鄙不堪,常常不顾场合张嘴骂人,极其难听。可是他也知道在这个家里,只要得了陆张氏的欢心,就永远不愁吃喝花用。
后来他考上了秀才,与县城里主簿的独生女儿订了婚期,觉得自己距离飞黄腾达又进了一步。再过几年,他就去纳了那个哥儿,以后给他点儿好日子过,总比在这里受苦强。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刚定完亲,陆千山就被奶奶嫁给了一家小地主家的孩子。当时他是极为愤怒的,可是也知道此时与陆张氏不能吵翻,他刚中秀才还要往上考,正是需要用钱的时候。
陆千庭再次回乡的时候,听说陆千山被休了回来,着实的激动了一阵子。虽然陆千山不纯洁了,不干净了,可是他长得好看啊。而且又是因为不能生育被休的,那以后也不会生孩子与于氏争夺什么。他如果同意做自己的妾那绝对是两全其美的事儿。
然后,他就被陆千山那个不知好歹的哥儿狠狠的羞辱了一番。
陆千山变了。
陆千山自从被休回来,整个人都变了,他借机发作了陆秀秀,又将陆张氏他们赶出了自己的家,后来还弄了个什么食肆赚起了钱,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好。反观自己家呢?成就是每日里喋喋不休的争吵叫骂。
幸好他平日里都是住在县城,否则真的受不了。
他老丈人因为遇到了贵人,被从主簿提到县丞这个位置,算是升官儿了。也是因为这件事,他买官的事就有了头绪。而且他那个傻姑姑哭着闹着非要给一个大户人家的少爷做妾,那大户少爷得知他要买官,便笑纳了他姑姑,也帮了他一把。
他原本想着是带着自己老婆孩子跟老丈人一起上任,可是没想到他亲爹亲娘闹着要跟不说,就连四叔全家也闹着要跟过去。于县丞得知这件事就不打算跟着他上任了,甚至告诉他要多注意他父亲和四叔。
“那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可是直到这个时候,陆千庭对自己的未来仍旧是充满希望的。虽然他没有考上举人而是买了个官儿当,但是只要能当官就能做出业绩,三年一评选,回头在给上司塞些银子得个优评,那以后绝对一路顺畅。
至于他爹跟他四叔,不过就是放个印子钱收些礼物罢了。谁家当官的不捞钱呢?若是没钱,谁有会当官?
只是当巡查官员将他爹娘四叔下了大狱之后,他才慌乱起来。这到底是怎么了?这么点儿小钱至于吗?三年清知府还十万雪花银呢,他在任上顶多也只收了不到一万两?还是几千两?这都是小钱啊!
可是巡查并不管这些,要不是佟家出了力,或许他连秀才的名头都保不住,更别说官儿了。
佟少爷说:我帮你这一次,因为你姑姑给我家生了个儿子的缘故,但是如今你们这样,你姑姑我是万万不能再要了,你们带回去吧。我佟家也从来都没有被下过大狱的人做亲戚。
陆千庭只觉得天都塌了。
他们靠着于氏的一些首饰雇了车,勉强行了一半的路程,再往后,那些钱就不够雇车的了。一群人吃着最粗糙的食物,艰难的走回晟县。一到晟县,于氏直接回去自己家,大门一关,连他都不让进。
没办法,陆千庭只能垂头丧气的去了那个他这辈子都不想回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