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始至终就是个小人,披着仙君的皮,竭尽全力地隐藏自己阴暗刻毒的心思,为的就是不让今天这一幕出现,可还是被她发现了呢。
当众被扒下那层皮,露出污浊不堪的内里,宋偻突然觉得一阵轻松,展开折扇,促狭的笑容中藏着抹疯狂:“段仙君真是无情呐。”
说罢,不再看他们,一拂衣袖离开了。
最前头的段一省自然没有察觉两位仙君之间的暗流涌动,将封琅安置好后,迫不及待地用上了催人清醒的药草,又与诸位长老在房中布置了几道阵法,复杂程度怕是连姜瞒要解开都得花上一阵子。
虽然封琅不过化神,但小心谨慎一些总没错。
然而,令段一省意外的是,无论用什么法子,封琅就是醒不过来,蹙着双眉,一副被魇住了的模样。
既然弄不醒他,那就干脆入到他的魂识里去。
段一省施展“领域”欲一探究竟,仍被死死地挡在外面,封琅整个人从里到外仿佛被什么坚硬的东西给缚住了,连他都无法看破!
封琅昏迷的这段日子,段一省也没闲着,从几位仙君的口中得知了魔楼里发生的事情,将封琅变成这副鬼样子的缘由锁定在了那只庞大的妖兽上。
饶是他博览群书,也没找到有关这只妖兽的故事或是传说,现在能够解开谜团的只有同样幻化出妖兽的姜瞒,但是慕启琛和姜瞒两人又不知去了何处,传声珠“魂识呼唤”都用上了,半点回应也无。
慕启琛不是个爱让人瞎操心的性子,他对段一省的呼唤无动于衷,唯一的可能就是身处险境不能回应。
“姜瞒,姜瞒,又是姜瞒。”段一省握了握拳,面色冷峻。
万泷冢,地宫,九回楼,兽王巢穴,化人笔,魔楼,处处都有姜瞒的影子,乍一看她在其中牵扯不深,细细回想,局面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都有她的助力!虽然她并未做出危害到修仙界的事,还成功地在尺宵尊的“领域”中毁掉了化人笔使得白囚竹篮打水一场空,但她若是另有谋算,一言一行又极大地影响着慕启琛,身为宗主的他绝对不会坐视不管!
这头段一省在烦恼着封琅的事情,那头陆僧舟半跪在地上,一五一十地将困沙之行告诉段宥。
正如怪腊老人所说,他没有怨恨宋偻,献上自己一条贱命来换得师尊安康,他心甘情愿,但是他不仅没死成,还回到了师尊的身边,不可能为了宋师伯而在师尊面前撒谎,何况师尊已经察觉到了某些端倪,他要再有所隐瞒,师尊对他的态度会急转直下。
说到宋偻跟怪腊老人的对话时,段宥一点细微的神情变化都没有,时间似乎在她身上凝固住了,她高高坐在玉椅上,袍子如舒展的花瓣静静地覆在地面上,如女王一般。
陆僧舟也是用毫无变化起伏的语气将起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怪腊老人从我的左手顺着胳膊往上切,皮肉都翻了开来。”顿了顿,怕描述得太细致会让师尊感到恶心,便直接跳过了这段,缓缓道,“菜刀抵到心脏口的时候,我感到身体里发生了一些变化,除了疼痛之外还有一种在火海里翻腾的灼热感,这股变化让他停下了动作。”
怪腊老人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地上那不断发抖挣扎的一团血肉,双眼发亮地瞧着一根接一根的乌黑丝线从陆僧舟的心口处发芽一般冒出来,渐渐越涌越多,密密麻麻的,竟是要将他一点不漏地裹起来。
他本可以用手中菜刀斩断这些莫名的丝线,但他只是托着菜刀,眯起双眼,好半晌才叹道:“竟是个玉秀体。”
叹息还在空中悠悠转转,而地上的血肉已经被完完全全地缚住了,乍一看就好像艳丽血泊上的一块黑玛瑙。
怪腊老人彻底被吸引过去了,伸出还滴着血的食指,轻轻地触上那黑亮的丝线,明明是死物,他却仿佛感受到了有力的跳动。
他竟看错了眼,这孩子不是资质愚钝,而是世所罕见啊,只需引导一番,假以时日必能成神!
“想活下去吗?”怪腊老人低声道,宛如哄着一个不肯入睡的孩子,手下被裹起来的血肉颤了颤,“只要你答应乖乖听我的话,我就帮你成神。”
仿若惊雷。
“不过嘛,凡事都讲究个代价。”他怪笑了一声,“你体质特殊,仙脉堵塞,走道修的修仙路当然处处受阻。如今我帮你洗一洗仙脉,换一条路走走,怎么样?”
除了道修之外的路,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
“同意的话,就叫唤一声,这个不难吧。”
且生殿里的陆僧舟突然抬头,迎上段宥深冷的目光,掷地有声:“我告诉他,我不愿意。”
怪腊老人听着黑线里传来的微弱细长的一声,站起身子,满意地收起了菜刀。
“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