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毅洺一听,立刻将一整盘点心全都推了过去。
“那先生就都吃了吧!你教我读书习武辛苦了,今日我就不跟你抢了!”
一副很是大方的样子。
王重天点头将一整盘点心都接了过去,傅毅洺起初还皱着眉头看一看他,后来无聊,就去玩儿别的了。
等他回过头来,王重天正将最后一块点心塞进嘴里,脸上不知何时竟挂上了泪水。
傅毅洺吓了一跳,取出自己的帕子要给他擦一擦,后来又有些嫌弃,便拿了下人的帕子,递给他道:“你不是说好吃吗?那怎么还哭了呢?”
王重天没接那帕子,自己抬起袖子随便擦了一把:“太甜了,牙疼。”
这些往事一幕幕从长公主眼前滑过,她躺在床上,看着房中面含悲色的孩子们,又看了看他们身后,似乎在找什么人。
傅毅洺知道她想找谁,让其他人都退了出去,自己留在房中,握着她的手道:“祖母,您想见先生是不是?他就在外面,孙儿让他进来?”
长公主点了点头,傅毅洺这才起身,趁着转身之际擦了擦眼角的泪,亲自将王重天带了进来。
王重天今年已经六十岁了,身子却还硬朗,在一众同龄的老者里,看上去就像是五十出头的人,哪怕说他四十多岁也是有人信的。
他进门后径直走到床边,在长公主身边坐了下来,见床上的人穿戴整齐,鬓发梳得一丝不苟,唯独耳朵上的耳坠子少了一只。
他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枚和那只一模一样的耳坠,抖着手亲自为她戴上了。
长公主也笑了笑,道:“我就知道在你那里。”
王重天点头:“我知道你知道。”
两人说完后又都沉默了片刻,只静静地看着彼此,脸上都带着笑,仿佛此刻并不是分离。
许久后长公主才稍稍转头,对着放在旁边小凳上的一个小匣子道:“你把那匣子打开,我有东西给你。”
王重天应声去了,打开后见里面是一个荷包,针线粗糙,似乎有些年头了。
他坐回到床边,问:“这是你做的?”
长公主点了点头:“我针线不好。”
王重天闻言轻笑:“是,跟你的厨艺一样。”
长公主再次笑了,眼角皱纹挤在一起,浑浊的眸光却微亮。
她笑了一会,又看着帐顶发了会呆,才道:“元清,我不想葬入皇陵。”
当初的驸马傅辛函虽然在死后没有被追责,但实际上却是逆贼无疑,尸体都已经被长公主丢到荒郊野岭去了,长公主死后自然是不会和他葬在一起的。
而原本的武安侯一家也都已被打为逆贼,以长公主的荣宠,自然也不会葬到傅家的坟地里。
赵瑜为了以示恩宠,下旨让长公主葬入皇陵,陪葬十分丰厚。
但现在长公主却说自己不想葬入皇陵,而且是对着王重天说!
王重天一怔,不可置信。
傅毅洺也是面色一僵,猛地抬起了头。
长公主却并未停下,在他们震惊的神情中继续道:“我这一辈子,看似荣光,但实际顾虑太多,战战兢兢谨小慎微,一步都不敢踏错,困守在京城数十年,从未自由过。”
“死后……我想自由。”
她说到最后没去看王重天,而是看向角落里的傅毅洺,面带哀求。
为了这个家,为了子孙后代,她已经孤苦一生,不想死后都孤零零地躺在那看似繁华的地宫,身边连个陪伴的人都没有。
傅毅洺眼中的泪再次落了下来,在老人哀求的眼神中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答应了,不会阻拦。
长公主这才又看向王重天。
王重天此刻再也忍不住,泪水从已经不再年轻的脸庞划过,握着她的手颤抖着点头:“好,我带你离开,你想去哪儿?”
长公主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去过最远的地方便是未凉山,再远就没去过了。你看着选吧,你喜欢的一定是好的。”
王重天含着泪笑了:“你这是在夸自己吗?”
长公主怔了一下,旋即失笑,想说一句“老不正经”,却已经没了力气。
她就这么笑着闭上了眼,想象王重天最后会选一个什么地方。
那里一定山清水秀,景色优美,且人迹罕至,这样就没有人打扰他们了。
她仿佛已经置身于此处,四周风景如画,春色正浓,鸟语花香,比当初被她烧掉的那幅春景图美了不知多少。
曾经的遗憾,不甘,怨恨,全部都消散了。
她终于有了一幅属于自己的春景图,真正的春景图,不再是悬于墙上,而是真实的,有人会带她去的地方。
她会永远埋葬在那里,和此生不能在一起的人,一同长眠。
如此想来,也算无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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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重天看着眼前自己亲手刻好的石碑,伸手抚了抚,掸去上面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