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客套,陆康拿出许褚出兵时纂写的檄文,对蔡邕道:“此文骈四俪六,必是伯喈的大作吧。”
蔡邕置之一笑,朝陆康恭喜道:“听闻季宁兄得一幼子,可喜可贺。”
陆康抚须而笑,两年前他以六十三岁高龄得一幼子,取名陆绩,甚引以为傲。而蔡邕终其一生,唯有两女,一女嫁给羊衜,一女仍未出嫁,周瑜听到这里,总算明白蔡邕为何会说出‘陆康身子骨忒的硬朗’这样的话了。
老来得子的陆康,盯了蔡邕数眼,忽道:“伯喈此番前来造访,不会就是为了向我道喜吧?”
“季宁兄既然已经收到庐江的檄文,何必明知故问?此番我前来贵府,正是要和季宁兄谈谈此事。”
陆康淡然道:“此州府与庐江之间的事,老夫远在豫章,无心干预。”
蔡邕追问:“贵家族子弟陆骏,时任九江都尉,驻守合肥,正旦夜,许庐江发兵袭之,以兄之高见,今日合肥是否还会在陆都尉手中呢?”
“什么?许庐江正旦之时就出兵了?”
陆康惊讶间,不觉揪下了一根胡子,不过片刻之后,他便稳下心神,侃侃而道:“时值正旦,雪夜行军,以许庐江赫赫威名,想必我那不中用的侄子,这时候已丢了城。可是话说回来,许庐江长于陆战,麾下精兵多为中原人士,倘若合肥守军退守巢湖,怕是只能望湖兴叹啊。”
周瑜忍不住出言说道:“即便有巢湖作为屏障,许侯只需安排千余守卒留守合肥便能免除后顾之忧,届时东可往击历阳,北可驰援九江郡北诸县,战事的主动权,仍在许侯手中。”
陆康瞥了周瑜一眼,问道:“伯喈,这位是?”不等蔡邕回答,周瑜自报家门,陆康颔首道:“原来是周家千里驹,眉目舒朗,俊逸不凡,不错,不错。”顿了顿,又道:“便如你说的又如何?周丹阳素有大志,岂会坐望庐江势大,待其挥师西渡长江,舒县告急,庐江便有精兵猛将,却又如何能同时应付两处强敌?”
蔡邕忽然哈哈大笑,起身来到堂中,道:“季宁兄,以兄之高见,难道看不出周丹阳的野心么?会稽大族中,周氏与朱氏最为煊赫,然而朱公伟身在朝廷,只有他两个儿子一个在会稽,一个在州府,听任他们的,唯有其族子弟。反观周丹阳,不仅执掌着一郡军政,重用吴郡朱桓、张允,会稽魏泽等辈,还有其兄周昂,现在袁车骑麾下为将,其弟周喁,现在吴郡为兵曹掾,试问之,如周丹阳的势力得以扩张,吴郡陆氏将如何自处?是屈居众人之下,仰人鼻息呢,还是干脆背离故土,举家迁至豫章?季宁兄,你毕竟年纪大了,这扬州,终究是那些后辈的。”
陆康闻言面色不变,道:“老夫垂垂老矣,伯喈的时日怕也无多矣。言尽于此,汝等若愿意留下来煮酒洽谈,老夫欢迎之至,若是还要替许庐江当说客,请恕我待客不周。”拂袖而去。
出了郡府正堂,周瑜跟在蔡邕身后,小意问道:“蔡公,我观陆公心志坚定,难以说服,我们这就打道回郡?”
蔡邕皱眉道:“这个陆季宁,真是越老越顽固......,他说的也对,扬州士族本就是盘根错节,自成一体,其间互为举主,互通姻亲,若要让他们内部起隙,殊为不易。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他拂袖而去,显是被我说中心事。”
如翻看陆康的履历,可谓文武全才。年轻时,陆康在郡县中有义烈之名,后被当时的扬州刺史臧旻,即讨董会盟宣读盟誓的臧洪之父举为茂才,历任武陵、桂阳等地太守,在任期间肃清盗匪、重视民生,广受称赞。在庐江人黄穰聚众造访的时候,他又临危受命,平定了这次众达十余万的叛乱,这样的人,岂会甘心让周昕等后辈骑在他的头上?
蔡邕自问若他是陆康,绝不会允许有自己百年之后,州事尽被其他家族握在手中的事情发生。
豫章郡府后院,陆康伸手从乳娘手中抱过幼子,逗弄着陆绩粉嫩的小脸。不一会儿,长子陆儁求见,他便放下陆绩,走到正室。
“父亲唤孩儿过来,可是有事?”
陆康道:“去年许侯到舒县,你见过他一面,觉得此人如何?”
陆儁回想道:“那日交接过印绶、文牍,我便乘船南下了,未曾与许侯细谈……”说完,偷瞧了眼陆康神色。
陆康心中苦笑。
他这个长子胜在规规矩矩,但却没有什么过人之处,陆氏子弟里,他本来最喜欢陆骏的长子的陆逊,在陆绩诞生后,他就又把家族的希望放在了陆绩身上。
正如蔡邕想的,那番话说到了他的痛处,每每念及陆绩,他都徒生惆怅,恨自己年老体迈,不能再教导其成长。除了自己外,还有谁能帮他看护好这份家业以及才两岁的陆绩呢?
陆康不禁喟然长叹,后对陆儁:“明天一早,你就随蔡伯喈去一趟,替为父问许侯几句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