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漫天的雪,遮天蔽日,下满了整个信州城。
昔日热闹非凡的信州城,因着罗刹人五天前的举兵南下,只剩得满城的疮痍。
城角残破的灯笼像是破布衣衫一般勾挂在墙上,随风一摇一摆的,徒增萧条。
赤晴紧跟在师傅身边,她的身后还有一众的师弟师妹,穿着清一色的长衫公服。
道路已经被血染得发红,深深的暗红,叫嚣着得不到解脱的冤屈,入目尽是尸横遍野的残忍,一刀刀哪是人的作为。
赤晴拧着眉头,连那尚未出生的婴孩都逃不过一劫,罗刹人哪里还是人!
一路的血腥,以至于那一向活泛的小师妹都噤然的被二师弟抱在怀里,不敢到处乱看。
整个城市,笼罩在一片灰暗之中,颓败,阴森,死气沉沉。
街角处阴暗的角落,一个瘦小的孩子抱着自己的膝盖蹲坐在冰天雪地里。
只一件单薄的长衫笼住了身体,赤着的脚被冷的乌青,瑟缩在唯一可以依靠的墙边,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师傅,这边还有个小孩。”赤晴的眼力向来都是出奇的好,一眼便发现了躲在角落里的孩子,她们这一路走来,连乞丐都被饿死在了街上,哪里见过什么小孩,能救下一命是一命。
赤晴走过去,拦腰扶起小家伙,隔着一层薄的可怜的衣衫,她已经感觉不到正常的体温了,冷,冰一般的寒冷。
月笙伸手搭在小家伙的手腕上,脉搏的跳动,轻微的差些就让人忽视了,“应该还有救,把她带回客栈吧!”
赤晴点头,将小家伙抱在了怀里,敛起她那极不合身的长衫,像是包粽子一般严严实实的将小家伙裹了起来,这样兴许能暖和一些吧!
模模糊糊中,小家伙不放心的挣扎了一下,极其疲惫的掀开眼敛,一双澄澈的黑色瞳孔里印着赤晴姣好的容颜,像是要深深记住她的模样,一眨不眨的盯着,片刻之后才寻着温暖的怀抱,渐渐放松了身体。
信州城位于扶余国的北疆,最北的疆域,再踏过去就是罗刹帝国的领土,冰天雪地,一锤子砸下去连土地都早就结成了厚厚的冰。
这里,一年中大部分的时候都飘着雪,气候极寒,难得有两个月的温暖时期,也不过堪堪是中原地区的深秋温度罢了,着实不适合生活。
小家伙冷的不成样子,睫毛上都凝了一层薄薄的冰霜,脆弱的像是一碰就碎的冰人。
赤晴让店小二烧了热水,和着凉水勾在浴桶里,适宜的温度,扒了小家伙那身行头把人放进桶里,又特地吩咐了厨房煮点姜汤上楼来。
温暖的水渐渐唤起了沉睡的意识,小家伙睁开眼睛,墨色的瞳孔一眨不眨的凝视着替自己擦着身体的赤晴,抿紧了唇,一言不发。
“暖和一些了吗?”赤晴见她醒来,手揉在她软软的头发上,温柔的问道。
小家伙乖巧的点头,又怕赤晴不明白,小声的嗯了一声。
赤晴用手替她活络着身上的脉络关节,“你的父母呢?怎么一个人在街上?”
“家被高个子坏蛋烧了,爹和娘亲还有哥哥都死了。”小家伙的眼里一片澄澈,甚至看不到一点的悲伤,这样的表情出现在一个小孩脸上,让人有种莫名的胆寒。
赤晴的手微微一顿,没有再继续追问,捏了捏小家伙粉色的小脸蛋,“那你叫什么?”
小家伙脖子一歪,脸上尽是水泽的光晕,“我没有名姓。”
“是吗……”
小家伙瘦的可怜,肋骨清晰可见,一根一根,尽是她受的苦难,因为是女子,所以就连给予名姓的必要都没有吗?
这北国的疆域,已经把女子压迫到了如此卑微的境地了吗?!
赤晴大概明白为什么说起家里,小家伙连一丝悲哀都没有了。
“我自己洗。”小家伙精神了一些,拿过赤晴手中的毛巾,站在浴桶里,认认真真的擦着自己的身体。
赤晴点头,擦干手,“那我下去给你叫点吃的。”
小家伙把下巴搭在浴桶的边缘,小心翼翼的问道,“你要走吗?”
赤晴瞥了一眼她那都不能称之为衣服的衣服,“我等一会儿就上来,你喜欢吃什么?”
“哦!”小家伙坐回浴桶,又开始认真的擦着大腿,把自己擦得跟个煮熟的螃蟹似的。
赤晴没有得到回答,倒也没有多在意,这小家伙太内敛了,她也就不多问了,关上门下了楼。
“赤晴,那孩子怎么样了?”师傅和师弟师妹们在楼下吃饭,拼了好几张桌子在一起,看着赤晴下楼,月笙放下筷子,示意赤晴坐过来。
赤晴可不敢在这么多师弟师妹面前堂而皇之的和自己师傅坐到一起,站到月笙身边恭敬的回答道,“她已经醒了,在房间里洗澡,我下来给她拿些吃的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