呛鼻的灯油燃烧气味中,火势迅速蔓延,被逼至坟地边缘陡崖之上的两人已然退无可退。扫了眼鞋底不时滚落峭壁的沙石,以一手捂着肩头伤口的冷烨,侧眸望向身旁人于暄天火光的映照中、那显得异常明亮也异常冷静的双眸,忍不住开口问道:「……现在,白夜君,你害怕吗?」
呼呼作响的风声火起转瞬吞没了他的声音。「…嗯?你刚说什么了么?」冷烨笑了笑,还来不及对她说什么,忽然神色一变、当即一个敏捷纵身将她扑倒——
「嘭——!」落地开花,惊雷炸响。甫翻倒在地的白夜照和冷烨俱是感到身后炽热气浪的猛烈推斥,顿时背部皮肤像被炙烤般的阵阵灼痛。可不待回头检查衣衫是否着火,两人视线中的天地便已上下颠倒。强烈的失重感同时袭来——
「日冕·万物生——!」
冷烨不愧为四大氏族之首、刹帝利冷氏年轻一辈神行者中,最为出类拔萃者。在坠崖的危急关头尚能强行单手结印,于空无一物的崖壁上召出数条长藤作为紧急支点,这等随机应变的能力与速度实让人叹为观止。可哪怕拼命握拽住藤蔓,凭借单臂却确实承载了两人体重的冷烨,却仍是下滑了数丈之距、直到掌心被划得血肉模糊之际,这才勉强将身形稳定吊在了山半之处。而且因为结印仓促之故,眼下这几根细藤远不及当日完整成术时的规模,也再无多余的力量将二人送回崖顶。
于年轻男子怀中,蒙面女孩仰头望了望已遥不可及的崖顶;又忍不住垂首看了看脚底深不可测的崖谷——所谓「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一语,大抵就是用来形容现在此种情境的罢。现在,冷烨需要同时揽着自己和拽紧藤蔓,自是无法腾出双手结出术印;而且之前的一番剧斗消耗下来,加上肩膀的伤势,她能明显感到此刻年轻男子的身躯里正在急遽流逝的体能。想了想,她轻声道:「……把我扔掉。现在放手的话,你剩余的秘梵应该还够你使用一次完整的术以攀上崖顶。」
年轻男子低垂着头,没有说话。略微有些散乱的额发遮挡下,她听见沉重的喘息传来。好半晌,对方嗓子里才发出一道疲惫嘶哑的声音:「嗯…还有更狗血的办法吗?」
「……这已是最好的办法。」白夜照平静道。顿了顿,「不管怎么说,我不过一介身份微贱的达特利;而你,却是贵为锦国储君候补、未来可能成为王君的人。如何取舍…对你而言,并不困难。」
崖顶上突然有零落的碎石纷如雨下。隐约响起人语吆喝。
…是在确认自己和冷烨的生死罢?按照对方赶尽杀绝的手段来看,估计一下波就该是滚石之类的东西下来了。收回视线,她相信冷烨不会不明白现在的局势:放手,两个人中至少有一人能活下来;不放,两个人很可能同时殒命于此。
可对方依旧没有动静。相反,揽在她腰间的那条手臂却愈勒愈紧——
像是要把那纤瘦腰肢都拢断的力度,下一刻,白夜照整个身躯都被带得猛撞向年轻男子怀中、连下巴都磕到了对方肩膀上。虽看不见表情,可那一贯总带着八分戏谑、两分吊儿郎当的笑声,却和往常无异地在耳后响起:「失礼了…但不得不说,白夜君你啊,平时应该都没有好好在吃饭罢?以前就觉得整个人单薄得一阵风都能吹跑,若再不长胖点,像这种小身板儿,啧啧…将来可不太容易招男人疼爱啊……」
在蒙面女孩因这段离题千里的对话而困惑蹙眉之际,对方却轻轻地笑了。然后这样对她说道——
「……放心罢,我既贵为锦国储君候补,千万子民都将受我泽被庇佑。又怎会连你这样一棵营养不良的小小豆芽菜都护不住?」
那一刻的白夜照,终不禁大瞠了双目——
于近在咫尺的地方,她可以清楚地看见年轻男子肩膀处的血迹是如何不断地扩大、外渗;甚或于清晰感受到此刻揽于自己腰际那条臂膀传来的细微抖震……甜腻温热有如甘醴、无孔不入的血液的腥味。像是要溶解自己冰冷体温般的、炽热的发肤与汗水。以及似曾相识的、清贵衣襟上那股总是精心熏制的香气…那足以让人忘记了眼前濒临的一切险境的,是什么香味呢——……?
「…——金木樨?」像是一瞬微亮却又暗去的星星,黑暗中响起的那道呢喃过芬芳花名的甜软声音,自男子的耳畔滑落、一路坠至心底。
仅是一瞬的怔忡,回过神来的冷烨干咳了一声,却将目光转向此刻动静愈发嘈杂的崖顶,半真半假地调笑道:「呐…白夜君,知道为何这里会有如此多野坟么?其实我们头顶这断崖,原本是一处殉情圣地。每逢月明,时有恋情不得意的男女相约来此互诉衷情,随后携手举身赴死。我私心里琢磨着罢…那情形,是不是和我俩现在很有几分相似?」
——快!不要恋战、先把藤条砍断!
崖顶的打斗声响愈发激烈、愈发清晰可闻之际,不知是谁高声呐喊了这么一句。
「抓紧我…!」只来得及低声吩咐了这么一句、冷烨就和白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