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缓缓醒过来,悠悠唤道:“他爹,是个儿子吧”?
唤了两声,却没有人回应,不见自己的男人,也不见了杨大婆和她的徒弟珠儿。
女人挣扎了一下,却浑身无力,倦意袭来,于是又沉沉睡去。
门外,杨大婆的忧伤不亚于这家男主人,只是没有表露出来而已。
她静静地看着天空的一轮圆月,呢喃道:“不应该啊,说好的八月十五,桂花飘香,怎么就失约了呢?下面不会又出了什么状况吧”?
接着又掐着左右的手指,子丑寅卯地嘟哝一通,悠悠地说:“我也只能搏一搏了……”
杨大婆的呢喃,被躲在屋角的珠儿听见了。
珠儿转动着眼睛寻思一阵,突然一个急转身,消失在茫茫月色之中。
夜郎谷里,男人接连抽了两袋闷烟,这才起身准备离开。
临走之前,他又拔开掩盖在提篮上的包谷草,凝视着早就断气了的婴儿,泪如雨下。
……
“在娘胎里足足呆了十一个月零二十四天,差六天就满了一年,这本身就很邪门了。一生下来也只是哭了一声,然后就断了气,难道是命该如此?”
杨大婆发现婴儿断气之后,震惊至于也很失落,仿佛夭折的是她的亲孙子,悲伤一点都不像是装出来照顾主人家情绪的。
男人忍了很久,终究嘴角一扯,眼泪就迸了出来。
哭,他倒是不敢出声的。
这三十年来他经历了太多变故,始终就没有哭过,而且还在逆境中顽强地撑起了一个家。只是现在,他太需要一个儿子了。
“这是一个不祥之物,就算不是鬼胎,也算是一个怪胎。也好,这样的结局对大家都好”。
杨大婆说得倒是轻松,定定地看着男人。
男人还是不敢哭出声来。
女人还处在迷糊状态,这个时候,男人正好可以独断专行一回。
“你就把他丢在夜郎谷去吧,就放在出气洞边,是豺狗还是豹子,就看他的造化了”。
杨大婆的意思很明确,这婴儿的葬身之地,是野物的胃。
男人再次泪奔,恳求道:“大婆,能不能直接……把他扔进洞里算了……”
“不行!”杨大婆也不看男人,果断的就摆了手:“就这样,按我的意思办吧,这样才能保证你们明年还可以生个儿子。我刚刚也掐算好了,应该还是在八月十五这个日子,文曲和武曲两大天神的元灵交汇,你的儿子仍然是一个文韬武略非凡之人”。
说罢径直出门。
男人无奈,只好提着装着婴儿的提篮出门。
……
男人转身走上青杠林的石阶,把他的儿子和夜郎谷一起抛在了身后,青杠林里传来几声鸦叫,甚是凄凉。
一道黑影从青杠林里闪过,直接奔向出气洞……
男人回到家,杨大婆走了,珠儿也走了。
他的女人正好再次醒来。
“他爹,是个儿子吧”。
这回,女人看见了身边的男人,却听不到婴儿的啼哭声,于是小心翼翼地问,生怕自己再生的又是女儿,辜负了自己的男人。
“是……儿子!”
男人坐在床沿,伸手握紧女人的手,强忍着泪水,不敢给女人道明。
“抱来我看看!啊……”女人露出了欣慰的微笑,很甜。
男人犹豫着不动,也不说话。
女人的脸渐渐变色。
“他爹,怎么了?啊?大婆呢?我的儿子呢?”
男人还是不说话,不动。
但是脸上有泪淌下。
女人开始意识到惊恐,倏然翻起身来。
“他爹,不会吧……你倒是说话啊……”
女人也哭了,感觉到问题很严重。
男人突然一头扎进女人的怀里,放声大哭。
三十年来,他这样痛快地嚎啕大哭,还是头一回。
“小芬,儿子没了……刚刚出生就断气了……”
女人不说话了,表情瞬间如凝固的水,只有眼眶里是融化了的雪。
第二天凌晨一点钟,男人哭累了,睡着了。
女人却一直没有入睡:怀胎一年才生下的儿子,怎么说没了就没了呢?就算没了,也得让我这个当娘的看上一眼,也不枉你在我的肚子里呆了一年,也不枉我们母子一场……
月亮已经偏西,被巍峨的青龙山遮挡着,山路显得很灰暗。
那个叫做小芬的女人,五个小时前才分娩的月母子,裹着厚实的衣服,抱着头帕,蹒跚着走在青杠林的山路上,拾级而下朝出气洞走去。
白雾升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