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第二天去了老田的画室。
画室很简陋,屋子很小,但足以装下所有艺术生绘画的梦想。
我第一天画的是罐子,我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个并不对称的罐子,显得有些别扭,怎么看都不顺眼,那是我第一次画实物,从各种角度上对我来说,都是极难的。
我并不懂什么是构图,上调子,因为在呼市的时候,没有人太过纠正我的素描,我也只是从细节一点一点的死扣,最后像涂色一样的上调子。
说白了,我真的不太懂素描,去了BJ那才叫见世面。
(二)
老田是个瘦高瘦高的男人。戴着黑色的框架眼镜,经常穿着黑衣服,其实第一眼看去,我觉得老田挺严肃的,我看到他那略带慵懒的眼神,只是觉得惊心胆战,自以为BJ的日子绝对不好过。
要画一整天的画,每周二休息,每周一晚上看电影,上午画素描,下午画素描,晚上画速写……数一数,大概一天除了吃饭睡觉的时间大概都是在画画了吧?后来跟别人提起过BJ的生活的时候,他们都很诧异的说:“天哪,不得累死?!”
我抱着我的所有新买的绘画工具放在柜子里,老田让我画那个泥制罐子。我一向是那种慢热型的人,呆滞地点点头,拿着画板和素描纸还有铅笔就开始画了。一开始真的什么都不清楚,懵懂地拿起2B铅笔,望着前面不远处的罐子稚嫩地画起第一笔。我画的小心翼翼,每一笔都反复斟酌,并没有其他姐姐构图时铅笔划在纸上透过画板发出的好听的“沙沙”声。我想我是极其好强的,在自己的内心了,我很珍惜这次BJ的绘画机会,生怕在老田面前献丑,难堪,这样反而荒废了珂老师对我的一片苦心,把我大言不惭地夸一遍。
老田中途来过我们这屋几次,外面那屋黄姐她们都在画小物体—类似夹子,快用完的干巴颜料,曲别针……
老田总是露出深藏不露的笑容,我分析不出来那笑容的含义,他总是盯着我的画看一会儿,再转身离开,没有提出任何建议,像是过路人。
我的内心犹如波涛汹涌的大海,简直快要发生海啸了:我去!老师,你能不能说句话?给我点建议也好啊,或者说句“起来一下,我给你改改”也好啊!不要盯我的画看一会儿就走好不好啊!我心虚啊!你又没有任何表示,我到底画的好不好啊!是不是不好?是不是不好?!其实我也觉得不太好……我咋看都不顺眼……
我的内心不断地在呢喃,我的脸变得红彤彤的,好像是怕得不到老田的认可,当时真的濒临奔溃呀!真的恨不得怕案而起:“老子告诉你,老子不干了!你啥意思?一句话不说?这么忽略爸爸我?”
还好听到了老田一句忠肯的话语:“挺有意思的。”
嘿!他说我画的挺有意思的!是好吗?是在夸我画的好吗?这是真的吗?
我的心仿佛开了花一般,恨不得飞上天。
(三)
老田没过多久拿着一个画板和一支铅笔过来了。
他随意找了个角度,说:“给你们讲讲怎么画这个罐子,看好了。”
那架子真心起来了,老田一脸慵懒,很装逼地画了两道子,他轻轻地抓着笔尾,轻轻地画出一道道直线,定了一个正方形。
老田说:“先定一个基本框架,然后再在这个框架里画出罐子的基本轮廓。”
老田边说边拿起铅笔寥寥几笔在正方形框架里简单定了一下罐子的轮廓。
“接着开始扣罐子轮廓的细节,作调整。”
他拿着可塑橡皮在一些地方删删改改,很快便把轮廓的总体外形定好。
“其实吧,我年轻的时候教学,特别怕自己有错误,特别怕当着学生面前改,但到了后来就越来越胆大了,画错了就改,甚至还笑着跟自己的学生说自己画错了,当时就觉得,只要是有错误就证明教的不好,现在觉得吧,有错误那是常事,人人都有犯错的时候,改过来就好了。”
那是我第一次觉得老田的伟大,后来我经常以老田说的这种标准去衡量一个老师的好坏,哪位老师真正能够承认自己的错误,才是真正的好老师,而不是去遮掩。
他边画边跟我们闲聊,其实从更多时候是他一个人在说,我因为胆小,只是聆听,默不作声。
我真正喜欢上了老田。
他简单地上调子的时候,告诉我们,重的地方用2B,轻的地方用2H或3H,构图的时候用HB,很重的地方可以根据轻重情况来选择更重的铅笔……擦拭的时候用可塑橡皮擦,构图的时候可以用普通的橡皮擦……
他说的很细,甚至在讲自己过去的时候遇到好笑的地方还会回过头来对我们笑。老田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那一刻他不再是老师了,他真的是朋友,也不是一般的朋友,是挚友。
(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