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引子 中阕 诗薮(2 / 3)

宝藏分类大典起,每年会有二十首诗作入选帝国宝藏,这个额度五百年来从未改变过。这些诗作可以被私人所拥有,也叫帝国私人宝藏。而帝国国家宝藏每年,甚至每十年都不一定有一首。到昨天为止,这样的帝国国家宝藏级诗作仅仅一百二十一首。

不同于使用帝国私人宝藏级诗作要逐次付费给诗作的拥有者,使用帝国国家宝藏级诗作的付费是由它的拥有者,帝国根据总体使用情况统一纳入帝国消费税中收取,换句话说,我使用一首帝国国家宝藏级诗作的费用是由一百二十五亿帝国臣民和我一同分担的。而且根据菏纪肆陆伍年的帝国法令,帝国国家宝藏级诗作的作者可以免税使用其所创作的诗作,以示恩宠。于是我连那一百二十五亿份之一的费用也被豁免了。

当然,远在帝国立国之前,那些远古的伟大诗人,他们流传至今的伟大作品也是自然被列入帝国国家宝藏的,而且帝国无须向他们支付远超过帝国私人宝藏价钱的帝国贡奉大赏。

我的本意在于我的诗。

距上一次有诗作入选帝国宝藏距今已经三十二年了。我一生除了写诗没有任何其它可以给我带来金钱收入的能力,也没有去发掘过,诗过早给我带来的了一切。不过三十八首宝藏级诗作带来的财富虽然巨大,仍然在缓慢而坚定地被消耗着,被我,被我前后12位前妻们,被我的3位合法子女们。而最严重的是随着年纪逐渐接近二百五十岁这个生命顶,花费在健康和青春保养上的费用在迅速增长,何况,还有长生。突破生命顶对于绝大多数帝国臣民虽然是可望不可及的海市蜃楼,而对于我,一个诗人,一个以书写幻想为生的人类,无疑几乎等同于现实。

我需要财富,更多的财富。而写诗,并入选帝国宝藏成为可以出售的珍品是我唯一的财富来源。我可以写很多诗,几天一首,或者一天几首,但在入选帝国宝藏之前,它们自由,也就是无偿地散布于各种媒体,被使用,被传播。这正是我所追求的,一首诗被关注和喜爱的程度是它入选国家宝藏的唯一依据。然而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即使对于我这样一个诗名显赫而且不辞辛劳以至于德艺双馨的大家。

如果无法进入帝国宝藏,一首再受欢迎的诗也不能给作者带来任何除名气外的任何利益,而今天的我,缺的恰恰不是那种名气。

帝国充满着那些对于各种艺术无比热爱的人类,无论以文字还是声影光电等任何形式展现的能够给人带来局部或者全部的心灵触动乃至肉体刺激的艺术门类都拥有众多的爱好者,即使他们在总数达一百五十亿帝国人中的比例略显些微。诗在其中本不是最受欢迎的,甚至在有些年代它是最不受大众欢迎的小众文化,但自从荷纪贰伍捌年被秦宣文帝颁旨列入帝国宝藏中唯一的精神产品,诗便在艺术众生中获得了一种至高无上的地位。这种地位既与财富有关,也与生命有关。

诗与生命的关系在于秦宣文帝无比睿智地豁免了诗对于帝国禁忌法的某些义务,换句话说,诗不会因解释的不同而触犯帝国禁忌法并导致其作者遭到最高刑罚为肢解的任何可能的惩处。秦宣文帝认为诗的语言是以引发歧义为目的,并以此达到相应的艺术审美效果的,因此诗是不可解释的。当然,这种豁免是部分的,诗没有被豁免在字面上遵守帝国禁忌法的义务,比如说如果“白”成为帝国的禁忌,那么诗中同样不能够出现“白”这个字,但可以出现“不黑”云云。

由于诗的法定的不可解释性,诗人成为帝国最安全的艺术家。帝国千年以来历代的诗人都对于曾作为疯狂热爱诗歌的文艺青年的秦宣文帝感激涕零。他流传至今的十几首豪气十足但文辞粗鄙的诗作都被毫无争议地列入帝国国家宝藏。诗人们通过暂时放弃自己的职业操守向那位奇葩的帝王表达自己的敬意。由于帝国再没有第二位秦宣文帝般的奇葩皇帝,诗歌便成为那个令人愕然的唯一。

诗歌在帝国获得的另一个重要的,也许更重要的地位则是随着以人工智能技术的日益精进,以之为基础的副脑逐渐成为人类一切知识和逻辑的容器,这导致任何以知识为对象对人类的智慧能力进行考核成为徒劳。基于记忆力、简单的逻辑思辨能力以及常规的知识组织能力的人类功能都被副脑所取代,而诗歌这种需要某种无法以可符号化的规则加以描述的创造过程被认为是副脑无法实现的,因此最终在荷纪叁陆肆年,经帝国皇帝、选帝王大会和中圣共同决定,诗歌成为录用帝国所有官员最基本的科举,也就是大科考唯一的考试内容。

由于某种无法明言的理由,我与仕途无缘,所以只关心诗歌和钱的缘分。

一首诗被列入帝国宝藏,需要一个复杂而冗长的过程,其中起到重要作用的是它被人类阅读和理解的程度。而必须承认,我越来越没有信心吸引那些和我相差一百多岁的人类理解乃至喜爱我的诗作,因为我也不理解他们。

但是我知道,我的那些整日无所事事的同类们,对于情节离奇的故事还是缺少天生的免疫力的,越是他们无法理解的事情,越能引起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