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罗逞一时之智惹下泼天大祸,有朝臣奏请秦王和相邦杀甘罗以罢天下之怒。
十二岁的小上卿报以微微一笑:“祸兮福之所倚,安知大祸非大福?”
五国联军来势汹汹,庞煖坐镇直入关中。
甘罗再临邯郸,以赵相郭开离间赵王与庞煖,以赵王与楚王争当纵长割裂楚赵盟约,以姻亲关系笼络韩国,以赵太子悔婚粉碎魏赵之盟,三寸之舌瓦解五国联盟。
联盟松散,庞煖孤立,秦国反守为攻进占魏国朝歌,将南北合纵拦腰斩断。
此战将六国腰斩,此后山东诸国合纵再无可能。
这一次合纵与连横之战,说到底,是与庞煖与甘罗的较量。
五国败走,庞煖自杀,甘罗赢了,为秦国赢下一局,输却自己性命。
秦国赢在庞煖死之后,甘罗死在庞煖输之前。
庞煖有三个弟子,一个叫顿弱,一个叫姚贾,还有一个不存名姓于后世。
眼见合纵失势,大弟子和二弟子认命,三弟子把矛头指向了破除合纵的罪魁。
鲁仲连之子,卫公子角之婿,一把刀插进甘罗的心脏。
秦将蒙骜攻陷卫都濮阳,公子角鸩杀女婿、进献幼女,向秦国投诚。
卫角大义灭亲换得秦国一分仁慈,兼之吕不韦顾念母国,故而卫国留祀成为秦国附属。
可是甘罗,小甘罗再也无法复生,高才不寿。
秦王夤夜策马赶到甘罗榻前,小小少年在他怀里绝了气息。
这一段君臣缘分不到两年,短到秦王还未将这个智囊收归己有,也来不及与他一展宏图。
甘罗魂丧之时彗星凌空,此后一年,彗星四度现于秦川,像是上苍对天才的祭奠。
英雄遗恨,却未将恨意蔓延,含笑临去之时,他向秦王举荐了仇人之父。
秦王深知附耳一荐的轻重,于是瞒着相邦用一尸两命和一封亲书将老人请到咸阳,把酒言“欢”。
“令公子杀我不世之才,本该诛灭三族。若非寡人仁慈,令孙早已是白骨黄泥。”
“那老朽还要谢秦王不杀之恩了?”
“甘罗殁时,未满十四岁,寡人焉能不恨?!”
“独子丧于非命,孤孙陷于虎狼,老朽又该恨谁?!下屠刀的卫君,还是递屠刀的蒙骜,抑或,是你整个秦国!”
“不,此事不关蒙老将军,他是秦国臣子,先生若要恨,当恨寡人!”
仲连凄然一笑:“恨秦王?还轮不到。”
秦王以为这是讽刺,冷笑:“孤家寡人当然轮不到您恨,文信侯才够资格吧。”
老人抬头看秦王,稚气还未褪尽的年轻人面色微红,深觉羞愧。
面上一丝冷笑尚未完全绽开就变成温和神色:“我尚未加冠,国事都由仲父做主,这么多年辛苦他了。不能为他分忧,只能替他担罪,先生您要恨,还是恨寡人吧。”
老人知他会错意,忍不住试他一试:“秦王愿担我丧子之仇,敢问此恨要如何偿?”
秦王就客套一句没想到老人蹬鼻子上脸,这脸给还是不给?三思之后,还是给吧。
“令公子杀甘罗在先,伏法本是天经地义。先生老年丧子晚景凄凉,寡人愿为先生养老抚孤聊表歉意。”
老人差点喷出一口唾沫,软禁也能说得这么好听?
国主如此谦敬,老人也不再恶语相向:“我岂敢恨秦王,又岂会恨秦王?”
“那么先生,究竟恨谁?”
“庞煖是我师兄,甘罗是我师侄。他们二人这一场游戏,人间又添多少生离死别。”
“甘罗与庞煖,是同门?”
“纵横一脉,源自鬼谷。”
鬼谷?
秦王知道鬼谷,孙膑与庞涓,张仪与公孙衍,苏秦与甘茂……甘茂?正是甘罗的祖父。
这些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横则秦帝,纵则楚王,三言能挑一场战,两语能敌百万兵。
“天下,不过鬼谷一局棋。诸王,也只是棋子而已。”
“先生此话说反了。阶下臣,纵然绝世奇才,也不过君王手中刃。不出鞘,废铁而已。”
“你们谁能忍住不出鞘?谁能拒绝他们的谋划算计?秦王请我到此,难道只是为了吃顿饭?”
秦王沉默,蒙恬狐疑:先生你不也是纵横家吗,怎地对师门如此芥蒂?
“国君贪地贪利,策士贪名贪益,你们各取所需,各尽所能,可是这天下你争我夺,混战不休,受苦的永远是那些给你们当牛做马的百姓,被你们哄骗着南征北战的庶民!”
“先生微言大义,说来容易,可乱世之中国君不争,庶民更无立足之地!寡人必须贪婪,我子民不能沦为亡国之奴,我秦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