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說話連珠砲似的謝大媽，此時卻難得靜了下來，似乎陷入了某段

回憶之中。

『大約七八年前吧。』謝大媽終於開了口。

『這小子的爹媽。』說著往莫彧指了指.....『抱著他這個臭小子進了咱村。』

他們夫妻倆一路哼著我們聽不明的怪話在交談，小莫當時雖還只是個

娃子，但卻懂得陪他爹媽應和個幾句。

『讓人犯嘀咕的是』.....謝大媽續道:

他們一家三口來村裡轉了半天了，但三個人臉上半點笑容也無。

『怕是覺得你們不大友善？』老方打趣問著。

『不友善個屁！』謝大媽啐口唾沫。『全村也只有我上前與他們搭個話咧！』

謝大媽接著擺了擺手道:

『我說得不帶笑容，該說是他們爺三兒不像個活人，似乎就像是三個玩偶

般，總之看著挺嚇人就是了！』

『接著怎樣？』老方插上嘴。

『還能怎樣？』三人晃了好陣子也沒對村裡的人開過口，村裡的人當然

是沒個譜啦！只好眼睜睜瞧著他們瞎逛。

謝大媽難得露出了笑容道:

『我心裡實在過不去呀！只好主動過去跟他們開了口囉。』

莫彧此時也聽出了興味，撩起了小袍子，一屁股坐在謝大媽腳邊。

謝大媽跟著嘆口氣:

『誰知我細細地問了好一會兒，發現他們一家三兒居然已經幾天沒吃

口飽飯了。』

『沒吃口飽飯？大人頂得住，但娃子怎麼辦？』老方出奇道。

『就是啊！』謝大媽使腳輕輕蹬了蹬莫彧。

『照說娃兒餓得極了，大哭大吵是省不了的，不過這小子當時半點哭

鬧也無，就只骨碌地斬著眼貼住了爹媽。』

莫彧也聽著笑出了聲。

『我一瞧這可不是辦法，便趕緊去村口那個只剩七根指頭的薛老廣那

兒，買了一袋菜肉包子讓他們先吃著吧！』

『後來怎樣？』謝大媽點了支菸。

後來不就把我賴上了，管吃管住直到今天呢！

老方也跟著點上了菸問道:『謝太太，小莫他爹媽是怎麼走的？』

謝大媽此時嘿地一聲:『說起這事兒，還真的是奇了！』

『哦！？』老方挑了挑眉。

謝大媽伸指點了點額頭道:

二年前的九月初八，我家那老頭兒受了閻羅王勾魂啦！整日價直發

夢，說是牛頭馬面時時立在床邊等著拘他。

到得初十，老頭兒已經不成了，告訴我今夜就得跟著牛頭馬面去地府。

我趕緊安慰他，跟他說咱們那個跑船的小仔子，最快也得三十多天後

才能回到台灣，你不為老太婆想想，可也得為小仔子想想，死活也要

吊著一口氣吧？

老頭兒只是灰著一張臉，勉強吐出聲對我說:

『閻王教人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

果然到了天剛爬黑兒，老頭兒就快不成了，喘吁吁地連個話也說不出，

屎尿都給他抹了幾回了。

我心裡自然是煩得很呀！家裡那個小仔子趕不及送他爹最後一口氣，

你叫他下半輩子怎麼過？

你也知道咱們這輩兒最重的便是這個了。

見過戰亂的人，生死早看得開了，就是這件事情總放不下。

突然咱們家木頭門給敲響了。謝大媽嘴角往莫彧努了努。

就他爹媽上門來了.....

我正似熱鍋上的螞蟻呢！誰有空陪他們磨著？

但他們夫妻倆逕自走向床前，看了咱們家老頭兒好一會，相對望了

一眼對我道:

『最多兩個月時間，夠還是不夠？』

我當他們說瘋話哩！頭也不回地跟他們亂答應著:

『行行！兩個月就兩個月！別吵我便是了！』

兩夫妻也不說話，點了點頭便轉身離去。

不過啊！謝大媽接著說道:『後來的事兒才真教人發毛呢！』

就在他們夫妻倆離開後不到一個鐘點，咱家老頭兒突然瞪大了眼說道:

『成啦成啦！牛頭馬面帶上話，說我還活得兩個月，讓我趕緊交辦後事呢！』

說著老頭兒一個翻身便蹦下了床，跟著便直嚷嚷肚子餓。

我是看著呆了，總以為老頭兒是迴光返照吧！

不料老頭兒便跟個沒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