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盘

黄萍萍这人其实也挺不容易的。你说谁还没个理想？黄萍萍的理想就是换个轻松些的工作，好唱歌跳舞。不能专门的唱歌跳舞，业余时间唱唱歌跳跳舞也行。那么多年在纺织车间，隆隆的轰鸣声和整班不得不高度集中精力的劳作，就像整天处在不见亮光的黑暗中一样，都快要把她憋疯了。为了实现这个美好的理想，她把自己的青春、美貌和宝贵的处女，献给了她十分不喜欢的五大郎丈夫。叫人难以置信的是，理想在黄萍萍身上显得是那样重要，以至于她宁肯舍弃肉体，也要争取理想。但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她的许诺过让她实现理想的丈夫，只不过为了得到她，给饥渴难耐的她在墙上画了一个大大的烧饼。后来她才知道，五大郎的舅舅确实作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官，为她调换工作根本算不上难事。可五大郎深知她与黄萍萍之间存在着难以弥补的差距，五大郎担心黄萍萍的理想一旦如愿以偿，就会弃他而飞，另择高枝。所以五大郎一方面尽快让黄萍萍怀上他的孩子，一方面则与舅舅密定：无论如何不能给黄萍萍调换工作。不管黄萍萍如何的甜言蜜语，也不能有丝毫的松动。只要黄萍萍永远处于底层，黄萍萍就会永远属于他的。

可怜的黄萍萍在这个美丽的诺言圈套中，与自己不喜欢的人生活了那么久，直到有一天不知天高地厚的五大郎把梅毒给她带回家。黄萍萍恨五大郎的同时，也恨满街筒子的歌舞厅。有意思的是，黄萍萍痛恨的歌舞厅，却成了她的天堂。她永远不会忘记那个雪雨飘零的晚上。那个凄冷的晚上，街上除了一两个醉鬼煞有介事的跌跌撞撞外，很少有闲人出来，整个城市就跟死了一般。黄萍萍靠在光溜溜的电线杆子上，衣服可能已经和电线杆子流下来的雪水冻结在一起。这时的黄萍萍嘴唇青紫，脑子一片茫然。他不知道离婚以后她的路怎么走，她不知道今后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她望着洒洒落落的雨和雪，实际上什么也没看见。直到咔哒咔哒的有节奏的高跟鞋撞击地面的声音停在她身边，她才看清那位穿戴入时的女人。女人穿着明晃晃的皮大衣，挎着一个精致的小包。那女人从精致的小包里掏出香烟和打火机，自己点上一支，又递给黄萍萍一支。黄萍萍没接。那时的黄萍萍还认为好女人是不该抽烟的。那女人一眼就看透了黄萍萍的心思，那女人说，去******吧，什么大不了的！咱女人也该有咱女人的活法儿，走，咱唱歌去，一唱解千愁。

那女人在路上对黄萍萍说，我叫吴娜娜。黄萍萍说我叫黄萍萍。黄萍萍就跟着吴娜娜走进了那条霓虹闪烁的歌舞之街。

黄萍萍跟随着吴娜娜，挤进一个温馨的歌舞厅。黄萍萍带着冰凉、潮湿，拿起麦克风，唱了一首当时非常流行的电视剧插曲。黄萍萍唱着唱着，就把自己的眼泪唱出来了。黄萍萍没想到，她把所有人的眼泪都唱出来了。黄萍萍唱完，擦着眼泪，歌舞厅里鸦雀无声。黄萍萍纳闷，刚进来时，还看到影影绰绰那么多人，怎么突然就没人了？她正这么纳闷着走下来时，突然爆发出巨浪般的掌声，那么多巴掌就像商量好了似的，都朝黄萍萍拍起来。吴娜娜第一个上前拥抱了湿淋淋的黄萍萍，说我们好久没这么哭过了。接下来，所有的人都要求黄萍萍再唱一首，黄萍萍就再唱。唱完了，没待别人要求，黄萍萍又唱。黄萍萍控制不住自己了，唱了一首又一首。那一晚上，成了黄萍萍的专场歌唱会。

以后，黄萍萍与吴娜娜成了好朋友。吴娜娜此时也离婚不久，共同的遭遇，使俩人有了同病相怜之感。吴娜娜像师傅一样，给黄萍萍介绍了歌舞厅。吴娜娜给她说，都说歌舞厅是男人的世界，要我说是咱女人的世界，咱来这里既有小费的实惠，更有不断变换男人的快慰，说不定啥时候，咱就会遇上一个理想的男人的。黄萍萍十分赞同吴娜娜的看法。虽然后来她发现来这里的男人，绝大部分都不是为了唱歌跳舞而来，但还是有人唱歌，有人跳舞的，尽管唱得很难听，舞跳得很色情。黄萍萍在这里，只要愿意，每天都能一展歌喉，一展舞姿。只要能唱歌、能跳舞、甚至能听到音乐、能听到在音乐伴奏下的哼哼和看到人影的晃动，黄萍萍就感到满足。黄萍萍说，她梦寐以求的唱歌跳舞终于实现了，黄萍萍说她几乎把歌舞厅当成了她的天堂。黄萍萍这时几乎忘记了她还同时拥有着地狱。黄萍萍的工作仍然没有调换成，黄萍萍还在噪音和疲劳中劳作着。不同的是，在噪音和疲劳中她有了实在的目标和盼望。她身在车间里劳作着，心思却飞在歌舞厅。她每天怀着巨大的热情等待着下班，一下班，她便向歌舞厅奔去。那里真的成了她的天堂。由于有了天堂，使她同时拥有的车间的地狱，也显得不那么不可忍受了。黄萍萍给我说，多亏有了歌舞厅，要不然，她真不知道能不能度过刚离婚那道坎。只是黄萍萍忘记了，她的五大郎丈夫的梅毒，就是从歌舞厅带回来的，歌舞厅也曾是她痛恨过的地方。

不管怎么说，没能调到歌舞团的黄萍萍，总算被歌舞厅接纳了。

兔兔，当你从爹娘身边，来到这座你惊叹不已的城市，来到我新分的房子，专司伺候我和瑶瑶时，黄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