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岁了，小子！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早就独闯江湖，反哺师傅了。咱爷俩一起混了这么多年，要让你就这么走了，还真是不太舍得啊。但是，为了你今后更好的生活，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呸，死老头儿，你说话归说话，可别上手哈，我怕我一个正当防卫再伤了你，你碰瓷赖上我。”

“楠养呀，我的儿呀，别耍小性子了。来，你要以大局为重啊，你仔细琢磨琢磨，我的法子多好呀！”

“呸，好个屁。为啥不是我举报你，你化妆，我得二两银子，你进去？”

“反了你了，嘿。老子举报儿子，古法有之，晏婴那种名士都亲自举报处刑了自己儿子，这叫大义灭亲。儿子举报老子，那是大逆不道，你不怕遭天谴啊。”

“呸，还跟我扯历史，晏婴。那你知不知道，虎毒尚不食子的常识，哪有爹就为了二两银子，就把儿子卖给官府的。还天谴，咱爷俩儿要信天谴，那你觉得你还能活蹦乱跳的跟我面前白话吗？”

“嘿，小子，我今儿就把话撂在这儿。你是我捡的，我养的，我就是你爹。我让你往东你就不能往西，我让你当鸭你就不能当鸡，我让你干啥你就得干啥。”

“呸，别提这茬，一提这茬我就来气。你看人刘知府家，他家那柳啥璃，对，就是那个长得不错还弹得一手好琴的小妞，人家命怎么那么好。同样是弃婴，她咋就被知府官老爷家拣去了，直接就是官二代呀。啧啧啧，看看人家平时山珍海味的供着，再看看我，吃了上顿愁下顿的。看看人家三进三出的大宅子，再看看我，你说咱爷俩破庙住了十六年了，咋就没个不漏风的呢！”话说到这里，李楠养硬是挤出来两滴眼泪，抬头可怜的看着坑人李，配上他正义的长相，颇有一种不是男儿不落泪，只是未到伤心时的壮士气短的意境。

“唉，儿呀，我可怜的儿呀。我何尝不想让你住好点。古有孟母三迁，只为择一良栖。虽然一直住着破庙，可我不也带你换了五六次，感受到了不同的风土人情了嘛。来，老老实实让爹绑了，换来的二两银子我就找一瓦工，把这庙补了。怎么也不能再让你受冻了不是。”

“爹……啊，呸。你还好意思拿自己和孟母类比，人家三迁是为了培养人家儿子孟子当亚圣。你呢？你哪次不是看风紧了，才裹着家伙事儿扯呼的。呸，让我进去换二两银子给你，你还去找瓦工？那二两银子不让你屁颠屁颠的去换酒肉，我就从此吃斋礼佛！”

“嘿，你小子，猜得倒也不错。不对！你胆子越来越肥了，跟你爹还敢还嘴，还一套一套的，看来真是老大不中留呀。你爹我今天不收拾了你，你小丫还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化妆吧你！”

“呸，你家马王爷三只眼，丫还三条腿呢……嘿，老头儿，说不过我了吧。你秒换张脸是什么意思，你往外跑干啥……”

“王捕头，那个通缉榜上悬赏的采花贼天心就在庙里！快，逮了他去！这人渣被我稳了半天，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呀！后面四位差爷也别闲着，一起动手逮他啊！”

“我擦……”李楠养认命地拿出了面糊……

半夜，县大牢里。

一张俗称的小白脸平静的四十五度角仰望着星空，月亮惨白，悬在天际，星星不甚明朗，却都努力的闪着光芒。小白脸摸了摸自己被捕时被钳着的手腕，换了个坐姿，避免又碰到自己因为痛快认罪，仅仅被打了五个板子的屁股，他的表情里无喜亦无悲。旁边的犯人看到小白脸这么安静的样子都觉得很稀奇，通常第一次进来的犯人晚上总是要哭闹的，何况是号称从不失手的采花贼天心。他们不知道此刻这个安静的小白脸对监狱丝毫不觉得陌生，甚至上次，直白点就是一周之前，他就以一个胡子拉茬的江湖浪客形象与这些犯人见过面。

李楠养的心中此时想的是“老头儿怎么还不来，钱已经到手了吧？”恰好此时，只听牢房地面传来了熟悉的细细簌簌的响声，接着，一张沾满泥土的老脸从地上探了出来，朝着此时的小白脸李楠养做了个眼色，又潜回了地里。李楠养又一次对着牢房的众人做了个后会有期的手势，也钻入土中。其他犯人也又一次回了个保重的手势，然后习以为常的转身睡觉，第一见这种事可能会让人惊讶到掉了下巴，但平均两周一次的频率让他们也有些微的无聊重复感。

在地道里，李楠养熟练了搓下了脸上的化妆面糊，露出了他的大眼浓眉。“老头儿，这次你晚了一个时辰啊，是不是人老了，腰不行了？”“老头儿，那二两银子呢？”“你要是买酒买肉了，念在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儿上，好歹给我留一口啊！”“老头儿，你怎么不回话，是不是心虚了。别吓我，要是真一点儿没剩，我真跟你急啊！”

“你的面糊化妆术和地行法练得看来是可以了。”日常话痨的坑人李终于回了一句话，但是他并没有回头。

“废话，你儿子我是天才。哎，别转移话题，答非所问啊，老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