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流芳收剑入鞘,探手取出一面玉牌:你们看好,我乃当朝御史尹流芳,奉命查找武林败类“幽冥三魔”。这位小侠是好人。凡事有我,你们快退去。
那位程大人仍不服,嘟囔着,我们凭啥相信你?
尹流芳剑眉一竖,厉声道:尔等速传刘知县到场,验看印信,倘有迟误重罪不饶。
官差杂然退去。
安杰拱手说,谢了,躬身欲走。尹流芳喝住,且慢,安小侠,如今我已探明“幽冥三魔”的下落。他们是你师兄,背叛师门为祸武林,害得你师傅郁郁而终。你不想替天衣老人伸张正义吗?
安杰握剑咬唇:清理门户是自家的事,我不想借助外人。
合兵一处力量不更大?
这样恐怕师傅在天之灵不答应?
尹流芳见劝说不动,不再勉强:也好,你随便。有事找我。转身纵下枝头,飘然而去。
安杰跟着跃下松树,身子晃一下,差点儿摔倒。他扶树干站住,吐了口长气。胸前血迹已干,心头伤痕犹在。他一路走一路咳嗽……
6天涯
夜。
夜幕又一度降临。
小镇上灯火高挑,笙歌管弦。南来北往的客商,欢聚于客栈,大碗喝酒左拥右抱,酒醇鱼肥,美色当前,宴酣之乐不思蜀。他们眯着神色恍惚的醉眼,迈着意态蹒跚的碎步,重复着世人不可避免的荒唐。
安杰独卧“一碗酒”,啃着冷肉喝凉酒,窗外笙歌繁华听而不闻。街上有人讨饭,有人喝醉了拎刀打架,两个黄脸婆悄悄谈论着某个风**人的背夫偷情,街对面一家生药铺破产男主人上吊自杀,隔不远祝朝奉儿子中举,张灯结彩,搭台子唱大戏。人生何其扰扰,于我又何干?我但求一醉。
安杰仰脖灌下一碗酒,撕了块山鸡肉,填进嘴大口嚼着。吟道: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
门外却有人应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是女人的声音。
安杰不动声色。玉羊推门而入,神色黯然:是我,你没有想到吧?安杰并不看她,长吸一口酒,咕噜咽下,你为什么不逃走?玉羊说,天下很少有人能逃避你的追踪,屠虎都不能,何况于我?我不想冒险。
你以为我不杀你吗?
我不知道。玉羊坦然说,但是有一分把握,总比亡命天涯强。
你倒聪明。
女人总是现实的。
包括见风使舵、落井下石?
玉羊解释说:程大人他们找到“一碗酒”,要我作证。我一个女人,怎敢得罪这些人?
安杰问:所以你千方百计置我于死地?
我知道我错了。玉羊扯开衣襟,情绪激动,挺胸说我害了你,不求你原谅,给我一剑吧,我不怪你。
安杰笑道:你很会表演。你以为我相信?
玉羊抢上去夺过剑,抽剑,顺势往脖颈一抹。安杰屈指一弹,一枚碎骨飞出击中剑身,宝剑脱手而落。余力不衰,震得女人摔倒在地。
安杰冷冷说:起来吧,我不会怜香惜玉?
玉羊爬起身,满脸羞愧。她挨近桌边,殷勤斟了一碗酒,你带我走好不好,我伺候你,与你一同闯荡江湖?安杰一饮而尽,丢下空碗,痛快。
玉羊甜甜一笑,说安少侠,长夜难挨,我讲个故事给你听好吗?
安杰又倒满一碗酒,好。
玉羊眼波流动、面色绯红:那年我十五岁,在省城读书,结识了一个法朗西神父,他个子高高的,碧眼黄发。神父给我讲了个故事,说有一个年轻英武的猎人与宫中的婢女相爱。猎手犯了法,被处以极刑,国王念他是有名的勇士,****免除死罪,但要猎人接受一种比死还可怕的抉择——宫门外有两条路,分别通往两个红纱掩映的房间,只不过一处是美貌绝伦的公主,一处却是一头饿了几天的巨狮。
安杰大口喝酒:哦?
玉羊望了一眼安杰,接着说,秘密只有婢女知道。她很痛苦,无法选择,彻夜难眠:告知真相会永远失去恋人,不告诉他,猎手极有可能喂狮子!安小侠,你说我该咋办?
安杰回答:说。
说什么?
真相。
当时我也这样想。玉羊脸上现出一种奇怪的表情,她绕弄着手指,我哭了流了一夜眼泪。我告诉神父,快把猎手送到公主的房间,哪怕一生痛苦、哪怕付出再多,只要换来爱人的幸福。你说,我是不是很傻?……
安杰推开酒碗,目光迷离口齿不清:我也时常做梦,很多花、花如海洋,一个美丽的少女,花片纷飞,赤足而来,满天香风卷着花瓣洒在她身上。那么苗条那么秀美,令人心碎。后来总是下雨刮风。天地阴暗,冷眼寒凉,眼前只剩下一墩突兀的光秃秃树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