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书桌是用整块百年船木所制作,船木本身极易受到海水和外力侵蚀,木头变得更加坚韧的同时,也会留下斑驳残破的印记,可这桌子上面却全无半点痕迹,光洁如同镜面。
这桌子是般若船的甲板所制,珍贵异常。但与书房中的其它摆设比起来,也就无比普通了。
书桌侧方窗外正是大海,临近傍晚,夕阳西下,海面上已经有了低沉的雾霭。开始涨潮的岸边,海浪不断吹刷着岩石。哗啦的浪潮声中,叶秋也产生了种错觉,觉得坐在自己面前的父亲已经变成了一块岩石,沉默不语。
许久,叶英终于开了口。“辛苦你了。”
“但,今天不应该。”此刻他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严肃得令人心生惧意。
记忆里,只有在外人面前,叶英才会宠溺他,并让老母亲在这八年里对孙子的宠溺从来不加任何限度。因为他就是靠着这种方式,告诉澜城的所有人,这是他最为宝贝的儿子,谁如果碰了,必然会遭受到最为猛烈的报复。
可还是有人碰了,还差点要了叶秋的命。
那是三月前的下午,阳光明媚。叶秋刚溜出北城大门不久,就遇到了埋伏。三名蒙面刺客用浮土将身体藏在道路下,等他路过的时候,突然爆起,扔出了手中的符纸,贴到他脑门上,瞬间将他击晕掳走。
刺客将他带到黑山崖上之后,揭掉了符纸。用崖边山泉将他激醒,刚准备询问一些事情,叶府负责暗地保护少主的侍从就跟了过来。
情急之下,那三名刺客直接用了恶毒法门,强行掠了他的脑中记忆,而后纵身跳入海中遁去。叶秋当即就陷入了昏迷之中,并在其后的三天里,气息越见微弱。
眼见自己孙子就快要没命了,叶秋的祖母慌了神,抱着他就去了南海寺,祈求神佛庇佑。据说那天寺里的大能高僧都出面了,集体做了场法事,却引来了电闪雷鸣,更有血色流火从天际飞落。
这不是个祥兆,往往寓意着上苍对祈求者的无情拒绝。
但是在那天之后,叶秋的气息却逐渐恢复,并在月前苏醒了过来。
“我记得刺客手上的圆形疤痕,与王执事左手上的一模一样。”叶秋没有微皱,轻声讲出了自己的理由。“那是我八岁用前街多老爷的烟斗给他烫得。”
“而且,我昏迷前好像听他们说要把……”他的声音虽然轻,但是语速极快,导致一段话分成了两截。
“那又如何?”叶英依然没有丝毫表情,好像差点遇害的根本不是他儿子,直接打断了他继续说下去。
话语出口之后,觉得似乎有些不近人情,半响才补了句。“神庙并非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父亲是仙门堂主,也害怕神庙?”叶秋没有丝毫气恼,声音平静,每个字都无比清晰的反问道。他稚气未脱的脸上,带着些许倔强,明亮的眸子盯着眼前这个十分陌生的中年男人。
叶英略有些诧异,抬头看了眼自己的儿子。八年未见,稚子似已初长成。
“仙门算什么东西!”他的声调依旧冰冷,如窗前冰凌落地。
房中气氛陡然变冷,他又成了海涛中的石头。叶秋不敢再回话,只能低着头等待。
良久,家仆走到书房外,小声禀告道:“老爷,老夫人说天气早凉,饭菜做好要不赶紧吃掉的话,就会影响肠胃了。”
“告诉老夫人,我们片刻就来。”叶英对母亲很尊敬,吩咐道。
饭后,叶秋照例摸进了厨房,拿了一方豆腐半块肉,又各抓了三样小菜与两大碗米饭放进袋子里,翻墙出了家门。
孟初寒早就候在转角小巷里了,看到他之后,上前接过饭菜,而后跟着悄然摸出了北城门。
这样的习惯已经中断三个月了,叶秋只希望老陆还没有饿死。
老陆是独居城北万浪崖上的流浪老人,神智有些不清醒,就喜欢住在那海边山崖上,说能最早看到朝阳升起。
他自己搭建了个窝棚,夏不遮阳冬不挡风,后来叶秋帮着在靠近山崖的地方挖了个山洞,才有个稍微像样的住地了。
老陆年轻时候应该是大户人家,所以对吃食颇有讲究。可惜神智不清醒,叶秋初次见到他之时,他正端着贝壳,里面是七色海草摆成的拼盘,模样精致颜色搭配上佳,吃起来也小心翼翼。
也许是见其实在可怜,又或者最能形容莫名其妙事情的缘分两字,反正叶秋突发了善心,每日给他捎点吃喝。开始还好,后来发展到要现做才吃了。结果叶府大少爷直接成了伙夫,开始了在山崖之上的做饭生涯。
不当伙夫不知道,老陆对吃食讲究的到什么地步了。单说他最爱的玉扇豆腐,得用蝉翼刀切成透明薄片,然后裹上豆粉过油,起锅摆盘后浇上提前治好的上佳浇头。这还没完,要是那豆腐破了一张,他可是会当场尥筷子。
但也奇怪了,叶秋还真就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