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认为,区区十五天,眨眼即过。但到了第二天,孙武就无聊起来。
他研究了厨艺,在清晨的竹林里采集竹笋,合着肉干熬汤,折腾半天,却难以入口。
他折竹垂钓,不到一刻却不耐烦起来,干脆跳进湖里拿手去捉。
他拿起短剑,做出认真练功的样子,几招过后却又兴味索然。剑抖索索的出去,焉嗒嗒的回来,连小弟都不如。
他每天在榕树上划上一道剑痕,度日如年。基于赵无恤的原因,他对那些树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摘了几片捏在手里,马上又觉得荒诞可笑。
他灵魂出窍般的看着自己的内心,这才发现,所谓的归隐山林,结庐林泉,就是个笑话。他根本就耐不住寂寞,没有一刻不在向往着外面的花花世界。
这十五天没人打扰过他...或者是有,他也根本不在乎。等到树上的剑痕刻了十五道,他还是强迫自己又等了一天,因为他不确定赵无恤走的那个半天算不算一个整天。
妈的!他暗骂自己,在密室里几个月能熬过来,在这里反而坐不住了。这人就是贱,一旦知道自己还能活着,要求就多了起来。
竹楼里整整齐齐叠放着衣袍披风短靴头冠,却没有一件是黑色的。他想了想,选了一件浅灰色的穿在身上。
那件披风显然是新做的,密实的针脚在顶端缝上了一顶软和宽大的帽子,就像两千年后年轻人穿的卫衣,帽子一搭上头,便只有张脸露在外面了。正好可以遮住他那个和眼前世界格格不入的头型。
在那堆金子面前,他稍微踌躇了一下。拿了,欠赵无恤一个人情。不拿,可惜了,好多人一辈子也挣不了这么多钱。
也只是一踌躇,他便将金子揣进了怀中。赵无恤这样的人,欠上一份人情也是值得的。
最后他摘了一片嫩叶含在嘴里,回头看了一眼竹楼,湖面,榕树,转身飞快的走出竹林。
新发的榕树叶子甘甜清香,但嚼到最后,却又苦涩难当。就象这片竹林,初来之时觉得美不胜收,呆上几天却又无聊透顶。
这十五天里,他也想过麦小田,想过殷织,想过夜十方,但思绪一转却又回到了孟赢那张俏丽妩媚的脸上。
出了竹林,绝蹄已经等着了,它就象是孙武肚子里的蛔虫,如果能开口,它肯定能对他的行踪制定出完整的行动计划。
钟鸣铺恢复了些生气,麦荒的人走了,有三成左右的商家开门做起了生意,还有些人在停放在大街上的车马上往店里搬拿东西。
“如归客栈”开了,卫诟过了一个冬季,居然长胖了,斜靠在门口招呼揽客。里面坐着更胖的胖掌柜,两眼呆滞的看着对面原本属于他和婆姨的铁匠铺。
卫诟靠在门方上的身体猛然站直了,愕然的看着来人,结巴着问,“尊客是要......”
孙武掀开斗篷,笑道,“卫老板,连老朋友都不认识了?”
“呵......”卫诟又惊又喜,麻利的撩起长袍,屈膝就跪,激动的说道,“恩人来人,原来是恩人来了......”
孙武一把扶着他的胳膊,将他拉直了,双手扶着他的肩膀摇了摇,说道,“是朋友,朋友...怎么?家里人都还好吗?”
“好,好,好。”卫诟忙不迭说道,“都是托先生的福...先生快快请进,我给你上酒,秦酒。”
“难为卫老板还记得。”孙武笑呵呵的进门,到胖掌柜对面坐下。胖掌柜仿佛感到有人来了,慢吞吞的收回目光,看了看孙武,不悲不喜,说道,“陈先生来了?”
“来了!”孙武将桌案上的陶碗分成两份,推了一个在他面前,笑道,“喝点?”
胖掌柜定了定神,有些勉强,“喝点。”
卫诟忙了一阵,端了些羊肉酒水过来,便束手站在一旁,身子微微倾向孙武,随时准备提供服务。
“你也坐。”孙武在他的面前也摆了个陶碗,问道,“专诸来过吗?”
“来过,骑着匹马,站了一下就走了。”卫昭替两人倒满了酒,问道,“陈先生找他?”
“随便问问。”孙武有些恼火,这个专诸,愚不可及,脑子里装的全是豆腐渣,做起事情来没有一点头绪,他这一走,肯定就象没头苍蝇一样乱撞。再想找到他,可就难了。
“他要再来就让他在这里等着。”他想了想,大致估摸了专诸的行踪,问道,“你们两位认识?”
两人都摇摇头,胖掌柜端起碗来一饮而尽,辛辣杀口的秦酒在他嘴里就象清水一样。
“那日见面,走得匆忙,胖掌柜是不是有什么难解之事?”孙武见他始终郁郁寡欢,不象只是思念亡妻。便说道,“可愿给我说说?”
“我病了,想死在对面的铁匠铺,却不知道老板什么时候来。”胖掌柜抬起头来,语出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