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慢慢散去,露出一轮清冷的月牙。就像在CD最后那个夜晚。
那轮残月就像久违的朋友,既熟悉又陌生,冷冰冰的俯视众生,阅尽人间悲欢离合,却又不为所动。
孙武沐浴着丝丝清辉,心乱如麻。他就不明白,老天为什么能让它穿越无尽时空,却不能给他一个完整的记忆。
“癔症?”他颓然想在殷织身上找寻答案:“是墨先生说的还是无策说的?”
“当然是老师说的。”殷织轻笑道:“无策先生不许有人提及你的名字。”
“哦...”孙武想起无策一怒将桌案踢下悬崖那一幕,便闭上了嘴。
“有过执着,放下执着。”殷织眼波流转,轻轻吟颂,她想起了那个“麦小田”,几乎就想问问孙武,她到底是谁?她在哪里?你和他发生过什么?为什么如此念念难忘?
“有过执着,放下执着?”孙武一字一字重复着,继而一笑,“你跟谁学的这句话?”
“老师说你心里有伤心之事难以释怀,在触景生情之时,癔症就会发作。”殷织说道:“这话也是他说的。”
孙武默然半响,问道,“那你问过没有,他可能放下小花前辈?”
“小花前辈早就死了。”殷织黯然道:“老师日夜思念,不能释怀,心有感悟,才说出了这句话。后来又叫工门师兄在居室外修了一座木亭,追忆小花前辈。”
“逝华亭?”这个名字里包含着对离人的无尽追思,没想到以天下为己任的墨庶还有如此儿女情长。
“是。”殷织点点头。
“有过执着,放下执着...世间少有持平事,众生皆是负心人......”孙武头痛欲裂,冷汗涔涔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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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蠡几乎完全达成了此行的全部目的,在志得意满之时,余光却一直挂着孙武。他对墨家的作为看得很是透彻,对一直跟在孙武身边的殷织也是满怀戒心,他觉得,多半这就是墨庶的一枚钉子。
“陈兄,没事吧?”
“没事。”孙武轻松一笑,想起那三支火箭,立时就呆不住了,拱手告辞。
“子躬将军回来便叫他回楚营复命,我得先走一步。”
范蠡知道不是留客的时候,心中万般不舍,却只好无奈长揖,“此去不知何日再见,陈兄保重。”
殷织见两人都是眼眶发红,恋恋难舍,不禁偷眼看看孙武,暗想,他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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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龙岗,楚军惨胜。
奋扬没想到子时袭营会遭到激烈反抗,这一战下来,双方几乎付出了同样的代价。
谁也没料到事态会如此发展,奋扬现在就想把蔓成然叫醒,你他娘的别装病了,我把这大将军之位还给你。
孙武茫然走在两军阵前的开阔平川,看着一具具死尸被麻木的士卒抬走,五脏六腑一阵翻腾,只觉天旋地转,忍不住就要倒在地上。
殷织急忙伸手扶住他,手忙脚乱的往军营便去。
打仗就是血海探路,尸山寻径。到了这一步,就算万劫不复,也只能向前。
战车被重新排列在辕门之外,将士整齐列队,一口一口机械的啃着干粮。食物到了他们的嘴里已经失去了滋味,只要能够填饱肚子,有气力冲锋陷阵就行。
还是老到的军令司马一眼就看见了孙武,焦头烂额的奋扬顿时如释重负。这个时候,他太需要有个能耍嘴皮子的人了。
天空仍不敞亮,纷乱的雪花飘到士卒们裸露的皮肤上,顷刻便消失无踪。太阳缓缓升起,艰难的一天又来了。
楚军战车辚辚开动,经过一夜鏖战的将士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向战场。对面是同样无心恋战的吴军。
还有一件事,奋扬没敢告诉孙武,怕他知道了没有心思再赴吴营,一个不懂事的士卒将长剑刺进了掩余的后心,现在死活不知。
当白衣飘飘的公之光出现在主将战车上时,孙武一惊,不禁询问的看了看奋扬,掩余去哪里了?
奋扬哪敢作答,摇了摇头,不置可否。
公子光仍然一脸平静,甚至是神采奕奕,不见丝毫疲态。他微笑遥望楚军,似乎在寻找什么目标,突然跃下战车,悠悠然走向两军阵前。
“请墨家陈先生出来说话?”
两人在两军中央相见,客气拱手后便攀谈着走向一边,最后找了一片草地相对而坐。奋扬看在眼里,对两人同样的酸儒做派却充满了希翼。
不到半个时辰,两人拱手作别,各自回到阵列。
“谈得怎么样?”奋扬双眼一刻没有离开对面的吴军,只是抽空看了一眼孙武,急问,“掩余死了吗?”
“他要是死了还能谈?”孙武笑道:“奋扬将军,你不用去前阵撒尿了,公子光答应退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