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如子躬是个谨小慎微的人,孙武是知道的,可他却没料到,到了此时他仍旧犹疑不定。
“子躬将军以诚相待,在下不忍相欺。”孙武很是珍视枝如子躬,郑重说道:“在下刚从吴军大营出来,情势紧急,并无奋扬将军指令,去还是不去?杀敌还是驱敌?全凭将军一念。”
“这...”枝如子躬知道孙武不会骗他,生怕处置不当给太子脸上抹黑,又恐贻误战机,一时彷徨无计,只是怔怔的看着身侧的五千士卒。
“要是太子便在这里,他会如何?你想过吗?”孙武皱眉看向范蠡,范蠡知他心意,缓缓点头。
“子躬将军无须为难,你只管守在鸠兹,子时攻城也只是做做样子,在下率兵前去火龙岗阻敌,如何?”
“不然。“孙武摆手道:”范兄,此一时彼一时,眼下不能只做做样子了。公子光有意坚守不出,若是战事持久,朝堂之上你恐怕也不好交代。”
“哦...”范蠡思忖片刻,笑道:“鸠兹守军不过两千,且已惶惶如惊弓之鸟,就算是真的攻城,也是胜券在握。”
说着看向枝如子躬,“子躬将军只须记得,身后的平民只能壮壮声势,千万不能让他们作战。”
“不,陈兄,范大人,还在这就带兵隐蔽前往。”枝如子躬似已打消顾虑,慨然道:“两位放心,在下绝不给鸠兹放进一个援兵。”
孙武笑道:“子躬将军只管大张旗鼓的去,何须偷偷摸摸,你只消记住一点,雷声大,雨点小,但是却不能只闻雷声不见雨点。”
枝如子躬一听,神色终于轻松下来,抱拳一笑,“两位放心,在下去了。”
吴军五千轻骑浩浩荡荡开拔,越国那些被画上铠甲的乌合之众在校尉的指挥下大吼助威,一时间吼声不绝于耳,向奔腾的巨浪向鸠兹城中呼啸而去。城楼上的守军无不相顾骇然,惶惶无措。
“酒来。”范蠡摆摆手,近身侍卫端着两壶酒和喝肉干走了上来,一人还贴心的递给孙武一个布垫。
“伤势恢复得怎么样?”范蠡笑问:“可能喝酒?”
“你喝多少我便喝多少。”孙武取了壶酒,问道:“鸠兹守吏怎么说?”
范蠡一笑,“能怎么说,自然是禀告吴王再做定夺。”
孙武点点头,“你可曾想过,郢都四面受敌,楚军急于脱身回援,必不敢恋战。若不能速战速决,楚军一退,到时姑苏援军一来,你将腹背受敌。”
“所以今夜断断不能只做做样子,别忘了,你那几万画上铠甲的庶民只是一群乌合之众。”
“这个我知道。”范蠡淡然轻笑,并不担心,接着问道:“和你一起那位姑娘没来?”
“在后面呢,很快就到了。”说到殷织,孙武不禁皱眉。继而笑问,“你就不说说素喜姑娘?”
范蠡放下酒壶,正色道:“你别打岔,听我说完。墨家的汤药里肯定有问题,千万小心,能不喝尽量别喝。”
“我理会得。”孙武点头,遥望殷织已经进入视线,便小声提醒道:“她来了。”
范蠡眯缝双眼瞅了一眼,埋头凑近孙武,低声说道:“墨家固然爱民,却失于偏执,一旦墨庶认定的死理,必定下手无情,切记。”
这话和孙武想的不谋而合。夜十方杀了熊围和几个侍卫,就被墨庶认定嗜杀,死追了五年之久。这不是偏执是什么?只要是他认定危害百姓之人,肯定是除之而后快。
更何况,夜十方危害的可是周室延续几百年的江山。他志在天下,要死的人当然不少。墨庶岂能容他。
夜十方为了自己千里相救,视之为兄弟。若是自己被墨家挟为人质,夜十方定然处处掣肘。
若是墨庶真在汤药里下毒,这算是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谢谢范兄挂怀。”孙武点头起身,对着殷织招手,“这里。”
“妹子,别来无恙。”范蠡见殷织走近,又换了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随手扔了个布垫在地上,示意她坐。
“范大哥。”殷织屈膝一礼,款款落座,轻笑问:“素喜姐姐怎么不在?”她其实和素喜并不相熟,却由衷的羡慕她。
范蠡呵呵笑道:“自然是藏在家中,难道带在身边受风尘之苦?”
这话说到了殷织痛处,她眼角扫过孙武,仿佛看到素喜正依门而立,翘首看着范蠡。
说话间夜幕降临。越军士卒点燃篝火,庶民在密林中生火造饭,一时间浓烟四起,人头攒动。鸠兹守军居高远眺,只觉星星点点,满目皆是火光,哪里分得清谁是庶民,谁是士卒。
一壶酒下肚,范蠡起身,爬上小毛驴,“架”的一声,向城门走去,铜铃声随着步幅叮当响起。
他宽袍高冠,神色轻松,身子懒洋洋的随着毛驴摆动,就像是踏青寻芳的游人一般。
他晃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