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在长兄惨死后,好长一段时间他的心下都堵得难受。
所思所想,皆是如何为长兄报仇雪恨,皆是如何叫小长安惨死的婶母、次兄和二姊在天之灵得到安息。
时光沉淀了伤痛,可每每想起时仍是痛彻心扉。
他从不试图开解自己,好让自己好受些。
他怕时间长了,他会忘记他们。
他怕他会失去向上的动力。
可是时日一长,邓禹又说他的心底太阴暗。
他懂邓禹的意思。
邓禹是说他太功利了,凡事都是为了向上爬。
邓禹怕他将来会和王莽一样变成权利的奴隶。
刘秀自己也怕。
那个时候,他经常彻夜难眠,怎么都睡不着。
直到接到郭况的信知道郭圣通和真定王太子退婚后,他的心间蓦然照进了光来,有什么尘封许久的东西冲破心防而出。
他想等着自己功成名就时,一定要备了活雁请人依足了礼节前去说亲。
不管她肯与不肯,他总要尽力一试,方才对得起自己。
却不想造化弄人,她竟然毫无选择余地地嫁给了他。
谁会愿意身不由己呢?
所以她抵触他,甚至厌恶他都是理所应当的。
但这都没关系,他们有一辈子的时间不是吗?
他其实很想谢谢她,是她在他晦暗的人生中点亮了一束光。
是她,让他想起他还要为了他活着的亲人而战。
唯有彻彻底底地赢,才能护她们一生安宁。
他深吸了一口气,深邃的双眸几乎要把天际望穿。
也不知道她现在是不是也站在这片瑰丽的霞光下?
这个念头刚浮起,就被他笑着否定了。
这会她该是还在睡梦中吧?
他笑笑,理了理身上盔甲,大步而去。
大军已经整肃,预备再次攻城。
…………
金灿灿的日光漫上邯郸城的城墙时,刘秀所部高竖旌旗,踏着紧凑的鼓声轰然向前发动再一次攻城。
银白色的盔甲在日光照耀下反出冰冷的光芒,宛如刀锋割喉。
激昂的号角声中,双军在城下再次交锋。
邯郸城围军被围困了将近两月,始终不见有人来降,士气早已大跌,如何经得住刘秀所部一次次不屈不挠的进攻?
午后时,刘秀所部攻破了南门,忽闻尚书令谢躬在东门处受阻,忙领人前去相援。
一番苦战后,终于攻破。
大军涌进邯郸城城中。
战火烧得邯郸城内处处断墙残垣,遍地狼藉。
刘秀收拢了诸将情况后,方才放心进城。
王昌虽逃,但王霸已前去追击。
他跑不了多远,刘秀并不担心这个。
晚间时,刘秀所部已荡平城中的零星反抗。
诸将全聚在刘秀帅帐中,研究下一步的部署。
正说得起劲时,忽听得帐外有人高声通报道:“尚书令到——”
帐内一静,众人各自回了各自的坐席上跪坐下。
谢躬撩帐而进后,未等说话便行大礼拜下。
离谢躬得最近的部将忙上前止住,刘秀蹙眉问道:“子张兄这是作甚?”
谢躬挥手挣脱那部将,深深躬下身子去,“还请武信侯看在稚子无辜的份上,无论如何请令夫人救我那儿媳一命。”
他和刘秀都是在昨夜得到的书信,虽是事态紧急,但他略加思索后仍是决定等着今天再来求助于刘秀。
刘秀不是想拿这个要挟他吗?
他倒要看看当着这么多人,他如何说得出口?
“吾刚刚得着贱内书信,知道对吾儿媳的病情,令夫人早有良言,只是贱内愚昧无知未能及时采纳。
吾为贱内致歉——”
他说着便躬的更深了,语气真诚,“如今吾儿媳命悬一线,还请武信侯看在稚子无辜的份上,请令夫人不计前嫌施以援手。
武信侯夫妇救命恩德,吾定当衔草结环。”
谢躬此言一出,大帐之内死一般的寂静。
刘秀却也不理他,就由着他跪,慢慢踱步回了坐席上跪坐下。
邓禹和景丹见状,忙上前不由分说地搀扶起谢躬来,“子张兄还不知道武信侯的性子吗?向来是最心善的,只要听了前因后果,但凡有一点把握,都定当鼎力助之。”
谢躬知道他们这话是在暗讽他强人所难,可扪心自问,如今也的确只有这一条路了。
那郭圣通既敢风轻云淡地说出吃些药就能好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