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才过,便已小满。
离开川郡以后,花无凤前脚才入南山,后脚便出了南山。
天城是整块大陆上最有名的城池之一,比西荒,不逊于荒城,比北辽,不逊于洛阳,比天南,不逊于断城。
这里出名的东西很多,有剑客的剑,有刀客的刀,有枪客的枪,还有魔道的魔。
而出名的还得属这最后一个,魔道的魔。
明知此处有魔道,却朝廷不敢问其事,仙人不敢过其墙。
只因十方炼狱在此,只因天下第一,魔尊断水在此!
今日,花无凤也在此。
不过在这里,他的身份却不是花家神子,而是举城皆闻名的阎罗殿黑无常——假面无常。
暮归山,有一年轻刀客走在羊肠小道上,他的脸上戴着一张无常面具,他的身上穿着泼墨黑衣,就连他的刀也是黑的。
他在无数牛头马面、带刀小鬼,还有无常判官面前走过,一路走过,无人拦。
行至无人处,忽见一茅屋。
屋前有桌,酒桌,桌上有壶,酒壶。
忽有声起惊雀鸣,“喝酒?”
“不喝。”假面无常花无凤在酒桌前坐下。
“此地惟有酒一壶,你不来喝酒,来做什么?”说话的竟是那盛酒的酒壶。
“找人。”花无凤笑道。
“你找谁?”
“我找断水。”
“找他作甚?”
“学刀。”
酒壶又问:“学成如何?”
“斩尽天下不良人,了却心间不平事。”花无凤淡然,其声音却铿锵有力。
酒壶忽然伸出两只泥糊的手来,拍拍肚子,戏谑道:“何不学做那些神仙老儿?”
“神仙无情。”花无凤道。
“哦?怎讲?”又有两只眼睛在酒壶上勾勒而出,眯成月牙儿。
“不敢。”
“哈哈哈,你不敢我却是敢的。”
花无凤不语。
只见这酒壶忽然化作一白发童颜的黑衣道人,唱道:“帝王将相何如?终日忧忧。佳丽三千何如?红粉骷髅。长生不灭何如?难寻真意。循天走地何如?不过三界。生我双眼何如?难辨真假。与我口鼻何如?苦诉空虚。赠我躯干何如?困于天地。假我虚心何如?不学无术!”
他越唱越响,越响越欢,越欢越唱:“不若看我仗剑走马,且歌且行。看我刀枪不入,无法无天。哭我问仙问佛,天地无情。笑我坠身成魔,斩尽神佛!”
花无凤也忽然拍手叫道:“好!”
端酒豪饮,白发黑衣人继而乐道:“正邪如何?世人不知。用剑如何?难了我心。学刀如何?抽刀断水!”
魔尊断水!
稍做休息后,断水眯眼看着花无凤,问道:“我有一刀,可斩天地,可敢入我地狱,学我刀法?”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花无凤拱手屈身,稽首到地。
阎罗写信,纸上有三事。
第一件事,刺杀平川都尉墨子裕。
第二件事,拿回春秋至宝,琉璃锁子甲。
第三件事,事成人归,地狱练刀。
“你可知刀为何物?”断水问道。
“杀人之物。”
“可知剑为何物?”
花无凤一头扎进了沉默。
“刀为杀人之物,剑为杀人之物,那刀剑有何区别?”断水挥挥衣袖,继续朗声道:“道不可道,刀焉可道?刀即我心,剑即汝心。学刀也好,学剑也罢,都是学道,学道就是寻我真心。”
心净如琉璃。
“知道你的师傅为什么不让你用刀吗?”
花无凤抬头道:“我的师傅不就是你吗?”
断水抚额道:“我说的是南宫寻!”
“怕我用刀太厉害,不出十年就把他从天下第二打下来。”
“放屁!”
“怕我用刀太厉害,不出十年就把你从天下第一打下来。”
“老子给你一百年,你都未必能行。”
“那我还学刀做什么?直接一剑戳死你。”
“须知功夫是日积月累的,怎么可以急于一时?”断水遥想当初,“就像你的师傅南宫寻,未入地玄前连打个架都怕,入了地玄以后,只能站在一旁看同阶修士对战,再入银玄还是只能在一旁看人打架,不过看的却是高手打架了。进了天玄以后,却还只是个半吊子,别说与我相提并论,路边随便拎出一个稍有名气的天玄高手都能把他打趴下了。可谁知等他进了道玄以后,差不离仙人之下罕逢敌手,虽然当时我和其他的几个老前辈已经是圣玄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