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人说梦,悬浮(3 / 3)

放的紫黑蝴蝶兰,消息上了纽约当地的小众画刊,女儿将之当作自己海外闯荡的成就,贴了邮票,寄回家来。

美子与老伴看见亲生女儿两腿大张开出一朵兰花,一点也不感动,老伴当晚独自带着那本期刊出门散步,回来后两手空空,其后,家中不再听闻爱子这个名字。过了两年,美子当死了这个女儿,默默收净爱子留在家里的什物,全部舍弃。老伴过世时,美子没知会爱子回来奔丧,因为对她来说,你无法通知一个死人来参加另一个死人的丧礼。

落缨纷纷,景色绝美,却将过去的幽灵召唤回来,安藤美子抬手拂掉鼻尖上的花瓣,喝口微凉的玄米茶:“辛辛苦苦养了两个孩子,一个死了,一个活着却相当於死了,可怜犬养夫妇才是自讨没趣的笨蛋吧。”

等不及下个周末,她周三便提前去犬养家。按了半天门铃,没人应门。她去敲邻居的门,邻居证实他们几天前搬走了,虽然留下转信地址,却嘱咐千万不能告诉任何人。安藤美子非常惊讶,“搬走了?但他们有个全身瘫痪的女儿,你意思他们连那个也能像台冰箱一样搬走?”她完全没法想像。

她去找警察,要求警察帮忙寻人。这次碰上不认识的年轻警察,不肯给她地址。警察问她跟他们什麽关系,她回答关系非比寻常,再把故事重述一次,她如何是他们家儿子死前看见的最后一个人,过去半年来她如何每周都带礼物去探望他们,从不缺席,如何帮助这家人度过丧子的痛苦难关。

“但您是他们亲戚?有什麽急事要找他们?也许可以请邻居带话给他们。”年轻警察虽然对她的故事深感兴趣,却还是不松口帮忙。

“这世上有比血缘更重要的关系,您难道不明白吗?他们是贫苦无依的一家人,除了我之外,根本没有人在乎他们的死活,我强调,没、有、人。”安藤老太太表情严峻,几乎在威胁警察,如果今天犬养一家子死在哪个贫民窟,全是警察的错。

警察摇摇头,抱歉,此等资讯属於隐私,恕难奉告。

安藤老太太的周末变得无事可做。去犬养家坐坐,是她新养成的嗜好,一下子难以戒掉。每到周末,她就心慌慌,臀部长针似地,在家坐也坐不住,只好拉着露西到处溜。露西年纪很大,万事挑剔,坚持老习惯,不喜欢她随便改变路线。她若心不在焉,换个方向,那条母狗就会四脚抓地,用力抵抗,汪汪叫,提醒她走错路了。

女主人和母狗每天惯例经过犬养勇车祸的地点,露西总要撒泡尿,以表敬意。今天不知怎地,露西竟然迟迟不进行她的仪式,她只是站在原地不动,呆呆盯着人行道下的马路,好像一个人站在悬崖边上,张望下头深不见底的黑暗海水,波涛汹涌,力量无穷,似乎包藏了巨大的生命秘密,并以地心引力极力邀请他一窥究竟。跳吧,跳下去,就会有答案了。

安藤老太太疲倦地说,“很危险,不要下去。车子那麽多。”

露西抬头望了她一眼,目光傻傻地。真不知道这老姑娘在想什麽。突然,露西一脚踏了出去。吱。一辆宾士车紧急停在小狗前头。露西一屁股坐在地上,后肢全湿了。

司机慌张下车查看情况。安藤老太太轻声说,“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