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与海颠倒的地方,云朵漂浮在韩依身旁,如同柳絮一般柔软却无法触及。韩依这样平躺在半空中,裙摆漂浮着,仰视着头顶的海洋。
作为“上”的方向是深不可测的海水,而作为“下”的方向却是没有边际的天空,这让韩依从生理上产生了一种不适感。她身体的平衡感强烈地想要让自己转过身来,可这飘忽不定的重力却又拉扯着她的后背向下,这让她很难受。可是即使这样,她也依然躺在半空中,没有动弹。
为什么会感到这样无力呢?她想。
韩依很少会有这种感觉。在她二十年的生活中,韩依的心一直如同加满汽油的跑车一般,向前疾驰着。即使偶尔停下,也是为了休整,并开启新的旅程。她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各式各样的人。在韩依的心中,那外面无穷广袤的世界才是最美丽的。在非洲做志愿者的日子里,她见过干裂的土地与飞扬的沙尘,见过鲜艳的织物与破财的草鞋。而在塞班岛那细腻的沙滩上,她也见过碧蓝海水和遥远的天际线,见过棕榈投下的隐形与在海水中渐渐腐朽的木船。
灼热的阳光、耀眼的阳光、昏黄的阳光、清冷的阳光。在阳光照耀着的土地上,生命拼尽全力地绽放着,生长着,向着天空挺立自己的身体。羽毛和鞘翅卷向天空,鳞与甲壳搅动海洋。人类的脚步踏遍沙石与绿土,目光投降每一步的远方。这样生机勃勃、充满神秘与未知的世界,这样丰富多彩、令人着迷的世界,为什么,他却不喜欢呢?
这是韩依的心,包含万象的心,灼热似火的心。令她疑惑的,是她的朋友,她的伙伴子晨的心。在某一个假期里,韩依在梦中遇到了有些疲惫有些敏感的子晨。在他的邀请下,韩依在和家中打好招呼后,于第二天傍晚第一次踏入了子晨的这个世界。
从此她才知道,子晨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我和你不一样,韩依。”
子晨这样说着,他站在雪城教堂的阳台上,在漫天飞雪中凝望着远处:“你看着外面的世界,而我却喜欢看着自己的心。”他转过头来看向韩依,在他的目光中,韩依变成了一个长着兔子长耳、穿着黑色洋装的少女。在经历了最初的惊讶后,韩依的好奇心被激发了出来。
“可你能在梦中创造出的这个精彩的世界,还不都是从现实中学来的。”韩依说。
子晨惊讶地看着她,赞许地点了点头。他说:“你说的没错,这些建筑、这些衣服、还有这些石砖路和雕刻,都是从现实中学来的。”他转了转眼球,一边思考一边说到:“在学校,我从照片中、从视频中,在纪录片中知道了世界上存在着的那些精美的事物,然后在梦境中把它们还原出来。的确,这不是只看着自己的内心能够做到的。但同时,让我疑惑的是,我为什么会把他们搬到自己的梦里呢?”
子晨陷入了思考,而韩依则感觉,梦境中的子晨有趣极了。在学校总是心不在焉的这个男孩儿,在自己的梦境中,却如同一个王者一样,镇定而淡然,隐隐压抑着威严与不经意流露出的自负。这是韩依从来没有见过的子晨。这让韩依不禁心底产生了一个疑问,那个曾经自己以为十分熟悉的子晨,是真正的子晨么?
子晨颈边装饰在白袍上的靛蓝色的毛皮,如同火焰一般向上飘动着。他的白袍在雪中依然微微飘起,让他整体的形象都变得大了一些,更加有压迫感。不过他的脸上依然挂着平静的笑容,一双眼睛黑漆漆的同时又闪烁着光芒。他看向韩依,伸出了右手。韩依会意地握住了他的手,并感受到一股力量顺着两人牵着的手传了过来。
“这是什么?”韩依问。
“这是一个许可,”子晨说:“这个许可的内容是,允许你自由出入我的心。”
接下来的日子便是长久的逃亡。韩依头上的兔耳可以感受到周围空间的微弱变化,而通常在空间结构发生变化之时,便是小晨在试图寻找他们的位置的时候。前一半的时间,韩依一直是在察觉到空间波动时便抓住子晨,进行转移。但随着转移次数的增加,和小晨对于他们位置预测的愈发精准,在一次传送到荷塘中后,疲惫的韩依向子晨抱怨到:“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你不那么容易被他发现啊?”
子晨也是内心愧疚,韩依陪伴着他不停逃命,就如同二十四小时地看护病人一般:你没办法预料病人会在什么时候醒来并且解决需求,因此只好一直绷着神经,不敢休息。而往往刚刚安置好一切并小憩一会儿时,对方却又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把你叫醒。韩依从最开始的兴致勃勃、认真负责到现在的疲惫不堪,子晨都看在眼里。在这一个月的时间中,韩依已经忍不住发过数次脾气了,但还是因为强烈的责任感而坚守着。自己身上经历过的同样的事情让子晨十分自责。在仔细思考了一段时间后,子晨对韩依提出了一个方案:
“我可以变成一个玩偶,这样他就没办法追踪我的气息。但同时,我也无法在和你对话了。你觉得这样可以接受么?”
韩依同意了,接下来的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