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年纪小,说不定人家真的刀子底下见过血,他哪还敢有半点不老实的想法?
苏愚架着他回到车上,专门坐在副驾驶位子上盯着他。徐青萝则一个人坐在后面,继续摆弄她的南柯笛,思索那奇怪声音和感知的来源。
十有八九还是那个跟自己模样相同的少女。虽然没听对方说过话,但既然模样相同,想必声音也会很像。听她话语间的意思,难道是一直在盯着自己?难道法阵恢复了?这令自己紧张躁动的感觉又是什么?
她抬起左臂,食指从右至左轻轻抹过眼睛,立即有青光点点盈满双瞳。凭借强大的水星修为,这个简单有效的探察星术她还能轻松使用。只是放眼四望,仍然看不出任何异常。
她想了想,缓缓闭合双目,心念之间升起一轮明月,银光绽然,照彻千山,自己盘膝坐在山顶。这是另一种感知系的星术,但它属于月亮而非水星,水星的感知是五感的极大扩张,月亮的感知则是心灵的深层洞见,包括直觉。
她看到明月虽高但有乌云四合,一只手臂探出云层,正向自己缓缓伸来。那手臂光洁如玉,柔美无暇,却隐隐有搅乱天地的气势,紧扼咽喉的杀机。
这是……又要出手了么?
我已接近油尽灯枯之境,何必要如此苦苦相逼?我若不死,他日必将杀之!
徐青萝心中暗下决心,此时星力难以为继,连忙关闭星术,睁开眼睛,侧脸望向窗外,天色黯淡有如黄昏,细雨如织越紧密。
司机这回确实下了一番苦功夫,为了早日摆脱这两个煞星,只用了半个小时,便抄近路赶到夷望溪边一个村落。村落里本有不少渔户,溪边停靠着木制、竹制、塑料制的各色渔船。司机极为热心地帮二人说洽,干净利落地租下一条木船,然后他连车钱也没敢要,只求二人千万不要去告他,在得到允诺之后立马跑回车上,一溜烟就驶得无影无踪。
撑船,入溪。溪水碧绿清澈,水面上落雨如珠,涟漪纷起。徐青萝坐在船头,打着一把从村民那买来的雨伞,苏愚则像模像样地撑篙行船,只是他生长在北方,乍一登船很不适应,摇摇晃晃了好一阵儿才勉强稳住了身子,惹得徐青萝在溪边撒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雨越下越大了,要不要等雨停再来?”苏愚边撑着篙子,边看向徐青萝。
“我没事的,”徐青萝知道他是担心自己身体,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将伞撑在两人头上,“你还行吗?”
“我当然没问题!”苏愚笑笑,“伞你自己打着就好,不用管我!”
“不,我们要一起!”徐青萝仰起脸看着他,满目眷恋。侧头看一看乱雨如烟的溪面,心中不禁在想,也不知桃花源是不是真的存在,是不是真在这条夷望溪上,心念之境的那只手已经迫近,她的攻击我势必无法抵挡,只希望能找到桃源,让苏小愚能入内修行,我便再无遗憾,只恐怕这片溪水却是我们的永诀之地。
也不知苏愚是不是感受到她的想法,重重对她点了点头:“好,一起!”
于是两人几乎是紧紧靠在船头,苏愚撑篙,徐青萝打伞,小木船渐渐驶离岸边,缓缓钻入溪水乱烟之中。
《桃花源记》中的渔人是沿溪水逆流而行,穷尽水源之后进入桃花源。两人必然做不到穷尽水源,但还是尽可能逆流向上,许多记载可以不去在乎,渔人“缘溪行”的路线却仍要遵守。
徐青萝怀疑渔人是在行船途中不知不觉进入星界,他分不清真正的溪水和桃源之间的界限,所以尽管“处处志之”,却不知一大半标记都做到了桃源之内,带人返回寻找,却只能面对标记中途消失的尴尬。
苏愚撑船,徐青萝便在沿途处处观察,尽管纷乱的烟雨有碍视线,她仍可借探察星术轻松应对,并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细节。
苏愚的船也渐渐撑得顺手起来,从一开始的慢慢悠悠、晃晃荡荡,到后来的船行如箭、涛头稳立,两个小时毫不停歇,真便如陶渊明所说,“忘路之远近”了。
只是徐青萝始终毫无现,每一处溪水和溪岸都再寻常不过,这儿似乎仅仅是一条溪,一条静静流淌了数千年的溪。
难道桃花源真的不存在?还是说不在夷望溪上?
徐青萝知道,若不在夷望溪,她也来不及换一条溪另行寻觅了。她能强烈地感觉到一种强大星术已经对准自己,那是来自未知的遥远之地。微合双目,心念之中明月升起,她看到那只手已近在咫尺,眼看就要触及自己的脖颈,皓腕凝霜,冷气森然。她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睁开眼睛。
溪上的雨也下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冷。
徐青萝忽然扔掉雨伞,紧紧抱住苏愚,她拼命地抱住他,往他的怀里钻。
她不是怕死,她怕再也感受不到他的温暖。
一切才刚刚开始啊。
苏愚不知生了什么,但他还是本能地丢下长篙,紧紧将徐青萝抱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