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谋,毕竟都是多年老友,坑起来才格外顺手。因为对于朝廷而言,世间本就不需要那么多武道巅峰,人间绝世,天下尽皆俯首于一人,那才是正统的道理。
“那么师父,你不恨他吗?”言和敲了敲黑刀的柄,模仿着这不知从何处学来的坏习惯。纵然她是他最得意的弟子,却依旧看不清面前这个温和亲善,如同拂面春风的老人。
从九天之上跌落不见底的修罗鬼蜮,暗无天日的宿命深渊,就没有一点怨,半分恨吗?这真的不合人心的常理,不符合因果恩怨的逻辑。
“恨,为什么不恨?”笑嘻嘻的老者奇怪地瞥了言和一眼,仿佛自己的弟子所问的,只是一个毫无道理的怪问题,“若是不恨他,我何必苟活到现在?在这里困守的每一日每一夜,我都恨不得将他扒皮抽骨,挫骨扬灰。”
“可是,恨有什么用呢?”
“就算我恨他恨到了自己五内俱焚,恨到了心血衰竭。那又能怎样?”抖动着的镣铐哗哗作响,标榜着自己的所在,老者依旧一脸温和的笑容,“他依旧是他风光无限的官左道,而我却只是一个被囚笼关押着的总教头。”
“所以呢?”言和弹弄着刀柄,忽然喜欢上了这种自我的节奏,“总要有所作为的吧。既然不愿放下仇恨,又不愿默默无闻地去死,那么总归要做些什么的吧。所谓无为,也可以解释成无所不为吧。”
然而这个问题却并没有得到回答,老者只是用明知故问的目光看了一眼,自己这位明知故问的弟子。她,不就是自己的作为么?
“一剑在手,削平天下龙蛇。啧啧,这是多宏伟的志向。”
“凡能为吾所用,便不计较手段出身,这又是多诡诈的枭雄气质。”
“但是就算是官左道那样的人,也逃不了命数的纠缠啊!”
“逃不了的,谁都逃不了。我是如此,他自然也不会例外。”
老者轻柔地撕碎了言和递过来的馍,于桌上小心地挪过来一只盛着羊肉浓汤的粗瓷碗,一边仔细地撕扯着,一边碎碎念叨着。这一副老农的做派,就像是田间地头,你最常见的那种老人,每道皱纹都刻着岁月的伤,却笑得分外阳光。
言和就这样默默地看着自己的恩师,翡翠的眼眸里面蕴含着捉摸不定的光芒。她面前的老人一直都是这一副乐观阳光,耳顺知命的模样,那蹉跎一生的仇恨,那从九天云端坠落的绝望,就好像从来都没有在他的心上留下过半道肉眼可见的痕迹,似乎在他面前能够留下痕迹的,只有不为任何人停滞的时光。
说到底,言和当然了解自己的恩师究竟是作何打算,可是她就是想听,就是想陪他说说话。六十年的囚笼,足以扭曲任何一个人的生长,却只雕琢了自己恩师外在的形状,这话说出去,任谁人也不会相信吧。
人有七情六欲,这是最寻常不过的道理。而这些爱恨情仇就好比川流不息的河流,一直堵塞着,也会形成冲垮一切的山洪吧。
那么自己的恩师呢?那么深沉的恨,积压了暗无天日的六十年,究竟已经积淀锻造成了什么可怕的模样?言和不敢想,她也没有办法去想,因为她被自己的恩师保护得太好,不曾见过太多丑恶的事。
毕竟她曾经只是一把刀,但是或许今后就不再是了。
“你很想他?”笑嘻嘻的老者撕完了手中的馍,看了一眼自己神游物外的弟子,忽然起了一点八卦的兴致,“那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既然朝思暮想的,为什么不直接就随他而去呢?”
“他······”言和被这提问愣神了,随手打算揽过自己耳际散落的头发,却发现原来的长发早已经在某个时刻被自己抛弃了,就像萦绕在自己身上的那些过去。摇了摇头,又叹息两声,言和有些哀怨地回答:“我问了,但是他不需要。”
“而且,师父您这里,恐怕也是离不开我吧。”
“这可不尽然。正所谓天行有常,不为尧兴,不为桀亡。走了一个言和,自然能够有下一个言和,但是天命可就只有一回。就算他不需要,你也得让他需要才是。”老者老神在在,这时候才像是一个不苟言笑的授业恩师,只是他所传授的,却都是一些胡言乱语的道理。
不过,有一点,言和倒是注意到了,她师父对于白衣的称呼,不是晚辈,不是小子,而是那个困顿了他六十多年,让他无法逃脱牢笼的天命。
“他就是天命?”言和有些想笑,却又笑不出来,“天命怎么会是一个人呢?”
“天命为何不会是一个人?道藏于万事万物之间,他既可以是一粒沙,也可以是一捧土,更可以是一座山,又为何不能是一个人呢?”老头神色如常,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是在说一件很荒谬的事情,“道托身于天下,天下才为其所制,若天下都不识道的面目,那么道自然就没有你所知晓的威力了。这也正是柔弱胜过刚强的本质······”
“·····馍好了。”言和默然,忽然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