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群臣当中,有一清瘦老者上前,拱手言道。
却是方从哲,身为翰林院掌院,清流之表率,这个时候方老头出面,正是恰如其分。
君王德行出众,归化四方,正是儒家当中所谓王化之道,方从哲的话,也正是在场大多数文臣的想法,天子登基之后,心思沉稳,手段多变,固然令群臣慑服,但是这种慑服更多的是畏惧,而并非是敬服,要知道,宽厚仁慈方是为君之道,而今天朱常洛的表现,很明显就和他们心中完美的君王表现的一模一样。
于是在方从哲之后,群臣纷纷上前,口中尽是溢美之词。
“此战,上仰祖宗庇佑,皇天有幸,下赖乃是前线将士浴血奋战,文臣武将齐心协力,此诚我大明之幸事也,兵部何在?”
片刻之后,群臣在朱常洛的示意下再度安静下来,却见天子脸色肃然,开口道。
“老臣在!”
文臣当中再度走出一位绯袍老者,却是兵部尚书石星石老大人。
老大人看起来心情很好,满面红光,也不怪他如此,要知道,这次的大战虽然前线主将是麻贵,但是按照大明的惯例,名义上的最高指挥却是石星,能够在有生之年统领这么一场弘扬国威的大战,老大人觉得就是现在让他立刻致仕,也于愿足矣。
更何况,大胜之后,必得叙功,所以说石星应该算是整个朝堂之上,唯一一个没有受首辅即将离任影响的大臣了。
“此战全军上下尽皆奋勇杀敌,朝廷内外齐心协力,如今大军即将得胜还朝,当论功行赏,朕命爱卿与监军梁永一同细叙军功,拟定赏格,报与朕知!”
朱常洛坐在御座上,继续开口道,只是谁也未曾注意到,说话的时候,朱常洛的眼中却是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复杂之色。
“臣领旨!”
石尚书倒是乐呵呵的领了旨,退回了朝班当中。
按理来说,朝会进行到这个程度,就差不多该结束了,皇极殿通常是天子用来举行各种大型仪典才会启用的宫殿,譬如当今的登基大典,便是在此处进行,再如这一次,乃是近百年来大明最辉煌的一次大胜,故而启用了皇极殿。
应当说,皇极殿并非是议事用的大殿,并不是用来处理日常政务的,所以大臣们进殿之后都没有提起过其他的朝务,而是恭敬的领受着天子的各种旨意。
而毫无意问的是,今天的皇极殿朝会,最主要的一件事情就是宣布大军得胜的消息,并且赐封新的顺义王,此事一毕,该当移驾他处开始今天正式的议事,但是事实上,众臣却发现,天子并没有结束朝会的意思,而是缓缓站了起来,道。
“诸卿,叙军功乃是兵部之事,能够打赢一场胜仗,靠的是千千万万将士的功劳,所以朕命石尚书一一叙之,但是朕知道,兵部的军功簿上,永远不会出现一类人,而没有他们,就没有大明的今日,也没有这场辉煌的胜利了,所以朕今日在这大殿之上,要为一人酬功,为一卫正名!”
朱常洛的这番话说的很认真,脸色很严肃,不过朝堂上的一干大臣,却是始料未及,各自面面相觑,不知道皇帝说的到底是谁。
而紧接着殿外走进来一人,也的确不负众望的让朝臣们惊掉了一地的眼珠子。
来人身着张牙舞爪的飞鱼袍服,头戴梁冠,庄重的冠服下,却是一双略显阴翳的眸子和长年冷若冰霜的脸。
“臣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参见陛下!”
顶着一群大臣惊讶的目光,骆指挥使行至殿中,缓缓叩拜而下,脸色依旧如平常般冷硬,只是身子的一抹颤动却是昭示着他不平静的心情。
“诸位爱卿一定在奇怪,朕要如此庄而重之封赏的人,为何会是朝中大臣唾弃无比的厂卫之流呢?”
朱常洛没有似往常般坐回到御座上,而是一步步的走下丹陛,同样来到了大殿中,来到了一干大臣当中。
望着群臣各异的神色,朱常洛站定在骆思恭的面前,眼中闪过一丝回忆般的惘然。
“朕自进学之日起,无论是在朝中百官还是城中百姓的口中,凡提锦衣卫,则必称厂卫胡作非为,倚仗权势,滥权行凶,士人清流口诛笔伐,肆无忌惮,锦衣卫三个字,成了权臣奸佞之辈的代名词,好一点的,以为锦衣卫乃君上手中利器,差一点的,挑衅辱骂锦衣卫,以入诏狱为荣,以欺锦衣卫为幸!朝野上下,竟无一人道锦衣卫之好处,恍若锦衣卫当废之,方为朝廷正道!”
朱常洛的神色平淡,好似在说一件和他毫不相干的事情,但是他没说一句话,目光便在朝臣的脸上掠过,而被他扫视到的朝臣,除了寥寥几个人之外,皆是如芒在背,其中有一大部分,都是御史言官之流,平日里弹劾锦衣卫的奏疏,他们个个都没少上。
所幸的是,朱常洛的目光并没有在他们的身上过多的停留,扫视一周,便又回到了大殿正中的骆思恭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