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的三法司,为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但真正负责官员犯案的衙门还是都察院。
刑部掌天下刑名,大理寺负责复核驳正,而都察院,风宪之地,职专纠劾百司,辩明冤枉,提督各道,为天子耳目风纪之司。
凡大臣奸邪、小人构党、作威福乱政者,劾。
凡百官猥茸贪冒、坏官纪者,劾。
凡学术不正、上书陈言变乱成宪、希进用者,劾。
遇朝觐、考察,同吏部司贤否陟黜。
大狱重囚,更须会同刑部、大理寺共同审谳。
故皇帝下旨由严嵩、陈洪会同三司会审杜延霖,提审的地点就在都察院。
今天是嘉靖三十九年正月十六,也是真正的新年伊始。
每年的这一天的卯时,各部、寺的正副堂官照例要来这里,发领都察院对各部衙门上一年的考绩评定。这时的都察院大堂内,已是绯袍革带,济济一堂。
因为昨天杜延霖自枷进京的事,大堂内的气氛有些微妙,各部院大臣三三两两地聚在这里,彼此间或颔首致意,或低声交谈。
但言语之间不乏担忧。
原因无他,昨日下午,百官前往杜宅拜会这位新任户部右侍郎,但无一例外地被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拦在了巷口。
“奉旨,杜延霖需静思己过,一概外客,不得打扰。”
冰冷的话语,森严的守卫,无疑向所有朝官宣告了一个清晰无比的信号:陛下的“天恩”仅限于解下枷锁,而绝非赦免。
因此,即使很多官员还不知道皇帝下令让严嵩、陈洪分别作为正副审给杜延霖论罪的旨意,也已明白,此时的杜延霖,俨然已成天牢之外的重囚!
“铛”
一声清脆的云板声打破了大堂内的压抑沉寂。
时辰已到,众官员精神一凛,下意识地整了整衣冠,准备迎接都察院堂官的出现,开始去年的考绩发领。
都察院左都御史周延以及几位阁臣神色肃穆,从后堂缓步走出,于公案后站定。
周延作为东道主,率先发言。
他目光扫过堂下济济一堂的各部院堂官,清了清嗓子,依照惯例,准备开口说几句新年伊始、共勉官箴的场面话,为发放考绩评定稍作铺垫。
“诸位同僚,新年肇始,万象更新……”周延的声音沉稳,却似乎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沉重。而他刚开了个头,话头便被大堂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与尖利的唱喏声打断了!
“司礼监秉笔、东厂提督陈公公到一一奉旨一”
所有官员悚然一惊,纷纷扭头向大门望去。
只见司礼监秉笔太监、提督东厂太监陈洪,面沉如水,在一队盔甲鲜明的锦衣卫缇骑与东厂番子簇拥下,大步踏入都察院正堂。
陈洪身着御赐的蟒袍,外罩玄色披风,嘴角紧抿,手中高高擎着一卷明黄圣旨。
他目光如刀,扫过堂内瞬间僵立的满朝朱紫,那眼神掠过周延,最终定格在内阁首辅严嵩身上,随后不可察觉地微一颔首,两人之间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
周延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连忙率众官员上前迎旨。
严嵩亦在儿子严世蕃的搀扶下,巍巍起身,微微颔首。
陈洪也不多言,更不行礼,径直走到大堂正中“明镜高悬”匾额之下,面对百官,唰地一下展开圣旨,尖声宣道: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兹有罪员杜延霖,身为朝廷大臣,竟敢擅杀钦差,即使事出有因,但藐视国法,罪恶深重!着即由内阁首辅严嵩、司礼监秉笔太监陈洪,会同三法司,即刻公审杜延霖所犯罪行!务须秉公执法,依律拟罪,不得徇情,不得延误!一应人等,悉听调派,钦此一!”
旨意宣毕,即使有官员已经听闻了一些风声,但还是满堂一肃。
众官员面面相觑,皆是沉默了。
陈洪面无表情地合上圣旨,将其递交给身旁的小太监,见众官员沉默以对,不禁有些恼怒,他目光扫向刑部尚书郑晓、大理寺卿黄光升等人,道:
“诸位大人,都听见万岁爷的旨意了?那就各自准备吧!”
刑部尚书郑晓、大理寺卿黄光升等三司官员面色凝重,上前一步,下拜领旨:“臣等遵旨。”陈洪微微颔首,那双细长的眼睛眯着,最终与严嵩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严嵩在严世蕃的搀扶下,上前一步,用一种看似疲惫却不容置疑的语气开口道:
“陛下圣意,诸位同僚都听明白了。杜延霖擅杀钦使,罪证确凿,然其人身负盛名,牵扯甚广。为免有人说我内阁与内廷独断专行,罔顾公议”
严嵩顿了顿:“故今日会审就请百官暂留旁听吧。”
严嵩话刚说完,陈据手底下的两名东厂番子立刻上前去把守住了都察院大堂入口。
当下,严嵩在严世蕃的搀扶下,巍然坐到了正中的主审大案之后;陈洪与三法司的正堂官坐到了左侧的副审案后;其余副堂官则坐到了右侧的陪审席位。
其他衙门的官员包括徐阶、吴山则是各自一把椅子,在堂下旁听。
“带……罪员杜延霖!”陈洪不等严嵩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