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诏狱夜探囚,君臣问答定乾坤(1 / 3)

诏狱的夜,比最浓的墨还稠,连风都裹着霉味和铁锈味,刮在脸上像砂纸擦过,疼得人皮肤发紧。铁链拖地的“哗啦一一哗啦一”声在狭长的甬道里回荡,每一声都撞在石壁上,反弹出空洞的回音,惊得墙角的老鼠“噌”地窜逃,顺着墙缝钻得没影,连尾巴尖都不敢露。

朱厚照披着件玄色暗纹便袍,领口绣着极小的龙纹,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身后跟着弓着腰的张永。靴底踩在潮湿的石阶上,“啪嗒”溅起细碎的水花,凉意顺着鞋底往上爬,透骨的冷,却没让他停下脚步一他要亲自去见刘健,不是为了羞辱,是为了问清楚,那些藏在书信背后的猫腻。

“陛下,前面就是刘健的牢房了,您……要不要让小的先去通传一声?”

张永压低声音,手里的灯笼晃出一团昏黄的光,把牢门的影子投在墙上,歪歪扭扭的,像个张牙舞爪的鬼影,看着渗人。

朱厚照摇摇头,指尖在袖筒里攥了攥,示意他不必跟着:“不用,你在这儿等着,朕自己进去。”他独自走到牢门前,隔着锈迹斑斑的铁栏,看着那个蜷缩在草堆上的身影一一曾经的内阁首辅,穿着绯色官袍站在朝堂上指点江山,如今却像条丧家之犬,连草堆都嫌他脏。

刘健的头发散乱如枯草,粘在满是汗污的脸上,遮住了大半张脸。

身上的官袍被血污浸成深褐色,袖口磨出了破洞,露出里面打补丁的衬布,只有那双从发丝间露出来的眼睛,还残留着一丝没被磨掉的倔强,像两簇快灭的火星。

“刘健。”

朱厚照的声音在牢房里撞出回音,不高,却像石子砸进死水,沉得很,打破了死寂。

刘健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茫然,看清来人是朱厚照时,又瞬间燃起惊讶,随即化为浓浓的嘲讽,嘴角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冷笑:“陛下大驾光临诏狱,是来看老臣的笑话?还是来催老臣画押认罪?”

“笑话?”

朱厚照隔着铁栏看着他,指尖轻轻敲了敲冰冷的铁条,“咚、咚”响,节奏缓慢,却像敲在刘健心上,“你觉得,把自己从内阁首辅折腾进诏狱,连口热饭都吃不上,很可笑?”

他顿了顿,语气沉了些:“孝宗爷待你如何,你心里应该清楚。他登基第一年,就把你从翰林院提拔到内阁,没几年就给了你首辅之位,让你掌内阁大权,连奏折都要先经你手。”

“甚至在弥留之际,他还握着你的手说“辅朕儿如朕亲临’,把整个大明的安危都托付给你一一这些,你都忘了?”

刘健缓缓站起身,脚步踉跄了一下,手撑着墙才稳住,走到铁栏前。

枯瘦的手指抓住冰冷的铁条,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铁锈沾了满手,却像没察觉似的:“陛下以为,老臣是贪那点银子?是为了自己快活?”

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股不服气:“老臣为大明服务三十七年,从成化年间的编修做到弘治朝的首辅,什么风浪没见过?若只为钱财,老臣早在十年前就该贪了,何必等到今日,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那你为何要勾结宁王朱宸濠?”

朱厚照的声音冷了下来,像淬了冰,每个字都带着锋芒:“为何要跟谢迁串通,拖延江南盐税改革?为何要把京营兵器老化的消息偷偷告诉宁王?你敢说,这些都是假的?”

“盐税改革?”

刘健突然笑了,笑声嘶哑如破锣,震得牢房顶上的灰块“簌簌”往下掉,砸在草堆上:“陛下可知,江南盐商背后站着多少官员?整整二十七个!都是京里的大官,有三个还是六部的尚书!”

“你可知一旦改了盐税,这些人会损失多少?他们靠盐商给的“分红’养家,供子弟读书,一旦断了财路,多少人家会因此破产?那些靠盐吃饭的门生故吏,能把朝堂掀翻!”

他往前凑了凑,眼睛瞪得溜圆,像是要跟朱厚照争辩:“先帝在位时,难道不知道盐税有弊端?他为何迟迟不动?不是他糊涂,是他明白,这天下不是靠一把刀子就能治好的!得缓!得容!得给官员留条活路!”

朱厚照皱眉,指尖越敲越重,铁条发出“咚咚”的响,带着怒气:“所以你们就勾结藩王,对抗新政?就因为要给官员留活路,就不管百姓的死活?”

“孝宗爷宽仁,是让你们体恤百姓,不是让你们结党营私,把朝廷当成自己的后花园!他给你们的权柄,是让你们辅佐朕治理天下,不是让你们给朕设绊子,阻拦新政!”

“设绊子?”

刘健的眼神陡然锐利起来,像两柄生锈却依旧锋利的刀,直刺朱厚照:“陛下登基不足一月,就动了京营,把王守仁那个武将派去练兵,又抓了弹劾太监的言官,如今连内阁首辅都要下狱一一这是辅佐?还是清洗?是想把朝堂上的老臣都换成你的人,好独断专行?”

“老臣斗胆问一句,陛下到底要建一个什么样的大明?是靠杀戮和猜忌撑起来的大明,还是靠文官治理、百姓安居的大明?”

这句话像一块巨石,砸在朱厚照心头,让他瞬间沉默。

他盯着刘健,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少年人的锐气,没了之前的冰冷:“朕要的大明,不是文官结党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