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皇后身边还围坐了几个石猛的妾室,位份都不高,最高的才封到才人,这是很给庾皇后这个发妻颜面的行为。
坐在左侧第一个的便是崔氏,右侧是王太夫人,挨个儿下去便是如今建康城中数得上名号的夫人太太们。
长亭算是来得晚的。长亭一露面,庾皇后便笑得慈和,招手让长亭过去,“阿娇快过来。”看了看长亭身后,又笑,“我就猜你嫂嫂不来,却也没想到玉娘那孩子也没来...你嫂嫂身子可还好?”
庾皇后神色未见半分异样,甘泉宫中花团锦簇,很富贵。
宫里还没有人知道石阔身亡的消息。
长亭心中暗忖,一边面上笑着同在座的颔首一边亲亲热热地坐到了庾皇后身边去,拉着庾五姑娘的手,“嫂嫂身子骨挺好的,大夫说明年三月就生,素日里羊乳燕窝也都吃着。”长亭仿若突然想起似的,朝崔氏俏声道谢,“说起燕窝,当真谢谢大嫂娘家送来的燕窝了,嫂嫂吃得很好。”
崔氏不着痕迹地打量长亭神色,见长亭神采奕奕,一身鹅黄绣双面兰花高腰襦裙再配了匹白绒绒的貂毛披肩,髻上选的也是指甲盖大小的黄澄澄的宝石来配,看着模样就是细心挑过的。
当一个女人还有心思挑服饰佩饰的时候,便证明还没有什么大事儿发生。
隔了半晌,崔氏方笑称,“一点小东西也当得起你一声谢!”
王太夫人也在旁笑言,“皇后的几位儿媳妇儿都是顶好的,一个婉和一个娇俏,等二皇子凯旋回了建康娶了亲,那可当真是团团圆圆了!”
王太夫人说着,庾五姑娘红了脸。
庾皇后哈哈笑起来,把庾五姑娘往身边搂了一搂,“小娘子家家的,庚帖才刚过,你可不许胡闹我们家姑娘!”
再有夫人在下头含笑附和,“瞧瞧咱们皇后,媳妇儿都还没过门呢!这就护上了!”
崔氏便笑道,“庾五姑娘既是儿媳,又是侄女,这论关系,怎么着皇后娘娘也得护严实了可不能叫咱们这群姐姐欺负了去!”
庾皇后笑得很自在,脆生嗔崔氏,“你们看看,你们看看!叫你们跟这儿说!老大媳妇儿这是在暗里怨怪我偏心自家侄女儿呢!这点子小心眼,快给你们王妃上一壶杏仁豆腐来堵住她嘴!”
“罢了罢了!晚烟,记得来三盏!我一盏,五妹妹一盏,蒙夫人一盏!皇后娘娘就是再偏心五妹妹,我也不醋,大儿媳妇就是得忍得了苦,吃得了亏。”崔氏故作哀伤,揪着帕子抹了把眼角,庾皇后连声笑道,“该打!该打!”惹得堂内夫人太太们笑呵呵的一片。
晚烟含笑应声退下,长亭使了眼色,白春从隔间跟着晚烟向外缩。
满堂宴宴,端的是宾主尽欢的样子,堂内越热闹,长亭一颗心“咚咚咚”越是跳个不停。
毁灭前的狂欢。
长亭兀然想起来这六个字,长亭眼神一一扫过,无论是娇嗔卖乖的崔氏,还是自在欢悦的庾皇后,还是那些跟着石家打打杀杀几十年的将领的夫人太太们,这会儿都是沉默前的狂欢。
她们都是聪明人,都很敏锐,每个人都应当知道随后就是一场硬仗。
虎视眈眈的胡人,与胡人勾结在一起的符稽,一心称帝的石闵,还有她们不知道已经死了的石阔。
战争,一触即发。
这一点,她们不可能不知道。
至少...
长亭认真看向崔氏,崔氏正极其恭顺地捧着一盏杏仁豆腐侍奉庾皇后。婆母慈祥,儿媳孝顺,好一副母慈子孝图。可一旦拿锋利的匕首将这幅图划烂,露出来的便是充斥着血腥味的败絮。八年的陆家是这样,如今的石家也是这样。
外患尚在,内瓤已烂。
没有谁是真正靠得住的。
城外的难民还在,土地中庶民们干涸的鲜血还在,建康城从姓符改成了姓石,可这帝王座椅下面仍然是腐臭的,万里河山仍旧千疮百孔的。国仍然不泰,民依旧难安。
长亭紧紧攥住拳头,别过眼去,如果是石阔,她能够心安,如果是十年前的风华仍在的石猛,她也能够心安,可为什么偏偏是石闵!
为什么偏偏是石闵!
为什么偏偏又是用这样的方式!
“留芳台子已经搭好了,皇后娘娘与诸位夫人娘子可预备着启行了。”晚烟声音温婉如常,长亭抬头细看却见其手拢袖中指尖微微颤抖,长亭回头再看白春已经回来了。长亭侧身轻声问白春,“可已与她说好?”
白春敛眉低首,轻轻点头,有些担心道,“夫人不怕这事儿有假?万一是假的,咱们岂不是唯恐天下不乱?皇后必定觉得咱们居心叵测...”
白春给晚烟说的是,今日石闵要反。
白春并不知道石阔已亡,晚烟和皇后也不知道,她们都不需要知道,皇后和石猛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