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婆在丫鬟们的簇拥下匆匆进来：“给王爷请安”

“都这时候了，还请什么安！”

贾环甩了甩手，早将刚才朝堂之事忘记在了一旁。

他声音带着罕有的急切。

语气比当时在大廓山突围的时候还紧张：“快，莫耽搁！王妃发动了！”

再看窗台，那金鳞小蛇不知何时已不见踪影，窗台上只余下一线日光。

产婆是积年的老手，早已见惯风浪。

但此时却被贾环的气势慑住，立刻敛了礼数，沉声应道：“是！”

随即她转向紫鹃等丫鬟，声音瞬间拔高，指挥若定：“快！扶王妃上产床。

备好的热水、剪子、布巾、参汤统统拿来！手脚麻利些！

再去派人请老太医来预备着。”

她一连串的命令又快又清晰，压住了初时的慌乱。

跟着不用贾环多语，袭人、晴雯、乌云、花江、尤氏姐妹各自去请王熙凤、邢夫人、薛姨妈、贾母等人过来。

屋内瞬间动了起来，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池塘，波纹急促却有序。

紫鹃、鹦哥扶着林黛玉躺上早已备好的软榻产床，黛玉蹙着眉，双手死死攥着身侧的锦被。她很紧张。

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不疼。

她只是有着肿胀的感觉。

方才裙摆下渐渐泅开一片深色水痕。

此时却这般，她不禁有些疑惑。

贾环很想几步抢到榻边，去紧紧握住林黛玉冰凉的手。

可脚步迈了一半停下，手更是停在空中，之后便退了出去。

他素日沉稳如山岳，此刻手心里却是一片濡湿。

强压下翻腾的心绪，临走前对林黛玉道：“玉儿，莫怕，我在。”

林黛玉对上贾环的眼，因为此时她并没觉得吃力，所以脸上露出一点笑容。

声音带着安抚的意味：“不碍事……你，你出去……”

就这时，各丫鬟端着热水等物进来了。

产婆上前查看，手在林黛玉高耸的腹部轻轻按了几下。

眉头微松，朗声道：“王妃放稳些，气匀着使。

宫口正开呢，是顺当的头位。

没什么事，紫鹃姑娘，扶着王妃腰背。”

她又对贾环道：“王爷，您……”

“本王就在门外。”

贾环打断她，声音不高，却很是坚定。

如同定海神针，比那贴在门前的门神还让人安心。

临走前，贾环对着产婆道：“保大。”

产婆被他气势所慑，又心知这位爷的性子，只忙低头应“是”。

跟着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全神贯注于产程。

贾环站立在屋外，时间仿佛被拉长，滴漏细微的水声都清晰可闻。

房门虚掩，锦幔低垂，隔绝了内外的声响。

贾环隐约听闻林黛玉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压抑的痛哼。

还有产婆时轻时重的指令：“吸气、用力……歇一会儿……对，就这样，再来……”

热水端进又换出，猩红的布巾一条条堆叠。

贾环站在门外，不多时，王熙凤等人一脸焦急的赶来了。

到底是贾母，鸳鸯扶着过来。

一旁有人给她拿了个小凳。

贾母坐下，拉着贾环道：“放心吧……”

“露顶了！王妃加把劲儿！”

产婆的声音透出喜色和鼓励。

几个丫鬟端着热毛巾和备好的襁褓紧紧围在床尾，大气不敢出。

屋外众人听到这声音，心神紧绷。

跟着，一段莫名的安静，将众人的心里推至紧张的极限时，一声嘹亮的啼哭骤然划破了令人窒息的紧张“哇啊！哇啊！”

声音洪亮有力，带着初临人世的鲜活与宣告。

林黛玉浑身脱力，瘫软下来，脸上血色褪尽，眼中却瞬间涌上泪水。

她长长地、颤抖着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万钧重担。

但同时，她也有些疑惑。

这生产，虽然很累，却没她想象的那么疼？

到底怎么回事呢？

一股风拂过，房内外氤氲着一股奇香。

但众人此时都在关心林黛玉平安，谁在意这个。

产婆手脚麻利地托着一个浑身沾着血污与胎脂、闭眼大哭的小小身体，利落地剪断脐带。

她脸上笑开了花，抱着孩子到林黛玉一旁让她看了一眼：“恭喜王爷！恭喜王妃！是位健壮的小王爷！听这声儿，底气足得很！”

她迅速将襁褓裹好，递给旁边备好的嬷嬷。

嬷嬷接过这新生的婴孩，小心地擦拭着胎脂。

小家伙皱巴巴的小脸在襁褓中扭动，哭声依旧响亮。

贾环听闻此话，快步进入产房。

“玉儿！玉儿辛苦了！”贾环俯下身，一手仍握着林黛玉汗湿的手，另一手轻轻拂开她额前的发。贾环声音沙哑，带着激动和后怕。

他眼中亦有点点水光闪动，唇角却抑制不住地扬起。

他低头，一个滚烫的吻轻轻印在林黛玉汗津津的额角。

“是我们的英哥儿，是英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