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宴无好宴
淮阴城外,是一处凸出的江滩,徐州主政素来以务实为要,所以,林若并没给他们修筑行宫这事,刘钧和陆韫都是早就知晓的。但影响不大,为了方便公共活动,在淮阴新城规划之初,林若就在河边的凸出滩涂处修筑了画坊,这里修筑了一条堤坝,排干了沼泽,群马践踏过后,便是一片开阔草场,方便外来客商、军队扎营。当然,还能当以后扩建主城的开发新区,目前这块地属于是正在捂盘惜售的阶段。
营帐绵延,大军已经和徐州主城区的止戈军接头。江南来的江州军对此颇有怨言一一止戈军可以去城里住有六人一间房的军营,甚至能轮班去城里澡堂冲凉,他们只能在河摊上的搭帐篷喂蚊子。“他娘的止戈军,凭甚这般好命!”一个年轻士卒愤愤地啐了一口。“嘘!噤声!”伍长慌忙捂住他的嘴,紧张地瞥向营地中央那片最宽敞的大帐。
那片大帐四面卷起帘布透气,内中热气夹杂着浓郁的烤羊焦香弥漫出来。帐中,江州军主将陆涣,一个身如铁塔、络腮虬髯的粗豪汉子,正光着膀子,从滴油的羊腿上撕下一条塞进嘴里,汁水顺着胡须淋漓而下。几名亲信将领围坐四周,狼吞虎咽地分食着焦黄的羔羊,手边的水桶里镇着切开的红瓤西瓜,沁凉的水珠顺桶沿滑落。
“痛快!好酒!好肉!好瓜!”陆涣灌下一口烈酒,一抹嘴,声音洪亮如钟,“这徐州夏日的井水瓜,真他娘的是个解暑的宝贝!”另一位副将抱着西瓜啃得满脸是汁,含混应和:“将军说的是!比咱建康的瓜甜脆多了!”
陆涣吃得满嘴流油,却不敢真的放松。他剔着牙缝里的肉丝,粗声嘱咐道:“都吃快点!兰姑娘那边来了信,陛下、咱们家主、还有那位一会就要到了!都把皮子紧起来!出了岔子,老子扒了你们的皮当鼓敲!”“诺!"众人轰然应诺,但咀嚼吞咽的动作丝毫没慢下来。就在这酒酣肉饱之际,营地外围隐隐传来骚动和叫嚷声,似乎夹杂着”羊……强抢……无耻…瓜……还我瓜”的字眼。帐内喧闹一顿。陆涣初时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皱眉侧耳。但那“瓜"字尤为刺耳,他浑身一激灵,猛地看向自己案几上那几瓣红艳艳的瓜瓤,又看看手边哨了大半的羊腿,一股寒气"噌"地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夯货!"陆涣如遭炮烙,瞬间弹起!大手揪住旁边副将的衣襟,咆哮道:“姓杨的!你这羊、这瓜…到底是从哪弄来的?!”那杨副将呆滞道:“将、将军息怒…是…是要…要来的阿……“混账东西!"陆涣脸都青了,怒吼:“老子是不是跟你们说过一万遍!这里是徐州地界!不是咱们江州!不许抢杀!不许惹事!一只鸡都不行!”“绝对没有抢劫啊将军!“杨副将指天誓日,比窦娥还冤,“属下带人巡逻,瞧见有羊倌赶着一群羊、驮着几筐瓜往市集去!手下兄弟只是……只是让羊倌′献给我们劳军!我们给钱了!真的给了钱!没动刀子!更没杀人抢女人!”他也委屈,在江州地头,军队扎营,哪还用开口?地方官绅早就巴巴地把美酒肥羊美女送进营了,他觉得已经很克制,很给徐州面子了!“人家没开口乐意,你们开口′要′了就是抢!谁给你的狗胆?!“陆涣气得头顶冒烟,眼睛死死盯着对方,“说!给了几个钱?!”杨副将的气势顿时矮了半截,眼神飘忽:“这钱、钱是不多可…”旁边另一名副将看不下去,试着打圆场:“将军息怒,不过是几头羊几筐瓜罢了,卑职一会去补上差价便是,何至.……”“蠢材!你懂个屁!"陆涣暴喝打断,额上青筋跳动,“这不是钱的事!这是规矩!是人家徐州地盘的脸面!更要命的是,马上来的是那位!当……”“来人!!“想到当年,陆涣当机立断,“按住他!打十棍!现在!马上!给我结结实实地打!打出响动!还有今天去′要′东西那几个小兵,全捆了带过来!'帐内众将官都懵了,但能在陆涣手下混的丘八,哪个不是人精?瞬间就有人反应过来,如狼似虎地扑上去,将那还在懵圈的杨副将拖到帐口空地,抡起水火棍就砸!军棍击打在厚实皮肉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陆涣没看那场面,他深吸一口气,就在几声撕心裂肺(半真半假)的惨叫响起之际,营门那边传来车马喧嚣和甲胄摩擦的整齐脚步声。他掐准时机,猛地以饿虎扑食之势冲出帐门,连滚带爬地扑向刚下车驾的主君陆韫,一把抱住他的腿,嚎啕大哭,声震四野:“家主啊--!属下该死!属下有罪!御下不严!管教无方!手底下出了几个不开眼的蠢材痞兵啊!败坏军纪,惊扰百姓,家主,您罚我吧一一!”
他涕泪横流,指着头破血流、哎哟惨叫被拖过来的副将和几个捆成粽子的士兵,演得情真意切。
刚被侍从搀扶下车的年轻皇帝刘钧,面无表情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一身简装的林若,也正从自己的车驾上下来,目光似笑非笑地落在了脸色有些僵硬的陆韫脸上。
一场有趣的闹剧开幕之后,画舫中的人终于坐上了宴席。小皇帝理所当然地坐在主位,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少年式矜持,眼神却时不时瞟向林若和陆韫。陆韫坐在林若下手,陆涣则灰头土脸地单膝跪在一旁。各自面前的长案上,早已摆好了消暑果品菜品,然而,林若拿起银箸,拨了拨盘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