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棠转过身,平静地迎上李玉玲那几乎要贴到脸上的审视。对方身上带着一股汗味和灶火气混合的味道。
她面上依旧保持着得体的浅笑,语气温和,带着一种不卑不亢的坦然:“一直在念书,家里没有薄田需要耕种,所以确实没怎么做过农活。”
李玉玲似乎对她的回答不太满意,又往前凑了半步,嗓门依旧敞亮:“高中毕业了没?”
林晚棠点了点头:“嗯,毕业了。”
“嚅!高中毕业!”李玉玲一拍大腿,声音拔得更高了,语气里带着一种说不清是羡慕还是酸意的调调,“了不得!真是有钱人家的金贵小姐才读得起这么高的书!不像咱们大院里的这些军属婆娘,都是土里刨食、大字不识一箩筐的乡下人,粗手笨脚的,可没法跟你这文化人比喽!”
那“文化人”三个字,被她拖长了调子,听着格外刺耳。
林晚棠脸上的笑容未变,心底却一片清明。
她知道,这大院里的水,怕是不比海城的浅。
初来乍到,锋芒毕露只会招致更多麻烦。
她只是微微颔首,将所有的不快与评判都隐在那温婉的笑意之后,选择了一笑了之一一现在还不是时候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站在她身边的谢明远,将她原本被握着的手更紧地包裹在自己温热宽厚的手掌里,仿佛传递着无声的力量。
他向前半步,高大的身形有意无意地将林晚棠护在身侧,脸上带着客气的笑容,眼神却锐利了几分,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李嫂子,这是我家阿晚。她刚来,人生地不熟,往后在一个大院里住着,都是自家人了。”
他特意加重了“自家人”三个字,目光直视着李玉玲,“嫂子你可是咱院里的老人了,以后……可不能欺负她啊。得多照顾照顾。”
最后那句“可不能欺负她啊”,带着点玩笑的口吻,但那双锐利的眼睛和军人特有的气势,让其中的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李玉玲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了僵,像被掐住了脖子,那股子刚才还张牙舞爪的气势顿时矮了半截。她有些不自然地搓了搓手,眼神闪躲了一下,连忙扯开一个更大的、带着点讨好的笑:“哎哟哟,谢旅长您这话说的!那哪能啊!怎么会欺负新来的妹子呢!都是一个锅里搅勺把的,以后肯定得互相照应着!必须的,必须的!”她边说边往后退了两步,那声音虽然还大,却明显失了刚才的底气,只剩下满口的应承。李玉玲出去,院墙外似乎还隐约飘来几句含混不清的嘟囔。
就在这时,系统小七的声音如同一个微型炸弹,在林晚棠的脑海里精准引爆:【宿主,那女人在外面骂你是狐狸精转世呢!啧啧,骂得可难听了!】
林晚棠正弯腰整理床铺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在意识里轻笑一声,带着一丝冰冷的嘲弄:【哦?狐狸精?多谢她夸奖了。】这点酸言恶语,比起海城的风刀霜剑,简直不值一提。
谢明远没察觉她这瞬间的心念流转,自然地牵起她的手:“走,阿晚,带你再仔细看看咱们的家。”他领着她,房前屋后,角角落落都转了一遍。主卧和厨房的位置格局是固定的,改动不了。另外两间闲置的屋子空着,墙壁有些斑驳,地面是粗糙的水泥。
林晚棠心中已经有了清晰的规划:一间留给父母,将来接他们来团聚;另一间,则要收拾出来做书房。知识是安身立命之本,再过些年,她是一定要参加高考的。这个念头像一颗深埋的种子,在她心底悄然生根。
“怎么样?还满意吗?”谢明远站在略显空荡的堂屋里,环顾四周,语气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探询,“看看还缺什么?跟我说,我去给你买来。”
林晚棠的目光扫过屋里仅有的几件大家伙一一一张结实的大木床,一张宽大的木桌,一个笨重但容量可观的大衣柜。这在六十年代的农村部队大院,已经是价值不菲的“三大件”了,少说也得两百块。她心知肚明,像自行车、缝纫机、手表和收音机这样的“三转一响”,那是几年后条件更好些才可能普及的奢侈品。
不急。只要人在,只要安稳,好东西,迟早都会有的。
“很满意了。”她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谢明远点点头,又指了指院角那个用矮墙隔开的简陋小棚子,语气带着点歉意:“就是……上厕所要跑远些。晚上或者天不好时,先用这个凑合一下。”他指的是屋里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放着的陶土尿壶。林晚棠心领神会,平静地点点头:“嗯,知道了。”眼下是困难时期,连结婚酒席都摆不起,这些生活上的不便,她早有心理准备。
天色渐晚,谢明远不知从哪里变戏法似的提回来一些东西:一条不算肥但看着很新鲜的猪肉,几个鸡蛋,甚至还有几样在海城时也属稀罕的精细菜!
另外还有一小包红白相间的花糖和一包珍贵的白糖。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这简直就是一顿丰盛的宴席。
真正的挑战在厨房。
土灶、大铁锅、成捆的柴火……林晚棠却毫不怯场。
上一世那些为生存挣扎的苦日子,早已让她对这些灶台上的活计烂熟于心。
她挽起袖子,动作麻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