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
连日来回暖的天气驱散了料峭寒意,暖阁都已经不生火。
朱允蚊坐在木椅上,手里捏着刚写好的文章。
“殿下这篇《重农桑疏》,不仅引经据典恰到好处,更有几分格物院新出的农具改良之思,可见是用了心的。”吕本双眼满是赞许,“尤其“水转大纺车可抵三十人力’一句,能将格物之术与农桑之策结合,这份见地,怕是朝中老臣也未必能及。”
朱允蚊却没什么喜色,开口:“外公,听闻朱英要参加此次会试?”
“是有这么回事。前几日路过济安堂,见他药铺里堆了不少圣贤书,想来是在专心准备。”吕本的手顿了顿,随即恢复如常。
朱允效微微皱眉:“以他的才学,若真用心应试,能中进士吗?”
吕本吹了吹茶沫,沉吟道:“这可难说。天下才子齐聚京城,谁不是十年寒窗磨一剑?况且会试取士,除了文章,还要看气运机缘,哪能单凭几分小聪明便断言成败?”
“能与天下才子同场较量,终究是件快意事。”朱允坟望着窗外,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羡慕。他自小在东宫读书,身边虽有鸿儒授课,却从未体会过科举场上那种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激烈,更别说像寻常士子那样,凭着笔墨在芸芸众生中挣一个前程。
吕本放下茶杯,沉声道:“殿下何必羡慕?你是皇长孙,将来要继承的是万里江山。那些应试的才子纵能金榜题名,到头来也不过是殿下麾下的臣子,供你驱策罢了。他们拼尽全力所求的,不过是殿下给他们的身份,又有什么好比的?”
朱允坟却摇了摇头:“可若是朱英中了,皇爷爷定会高兴的。”
“陛下自然会高兴,朱英能有出息,陛下脸上也有光。”吕本端着茶杯的手僵了一瞬。
“哼,说到底,还是他会讨皇爷爷欢心。”朱允坟的声音冷了下来。
吕本眼中飞快掠过一丝阴冷,往前凑了凑,低声道:“殿下放心,有些人就算才高八斗,也未必能得偿所愿。”
朱允蚊猛地抬头,眼里闪过惊愕:“外公的意思是?”
吕本却不再多言,只是端起茶杯,望着袅袅升起的热气,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吕本从东宫出来,走在御道上。
“吕大人留步。”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吕本脚步一顿,转身时脸上已堆起恰到好处的笑意。
只见李善长披着件石青色的披风,从文华殿方向走来。
“原来是老相国。”吕本拱手行礼,“刚从文华殿出来?太子离不开你啊。”
李善长走到他面前站定,摊手一笑:“可不是?殿下让臣核对今年会试的考官名单,忙到这会子才歇下来。说起来,吕大人有些日子没去老夫的府邸坐坐了,前几日新得了些江南的雨前茶,正想找个雅致的去处与你共饮呢。”
“老相国说笑了。春闱在即,朝野上下的眼睛都盯着主考官的位置,我这时候若是频繁出入你府,难免落人口实。你也知道,那些言官的笔杆子,可比刀枪还锋利。”吕本脸上露出几分尴尬。
李善长却不以为意地笑了,带着不容错辨的意味:
“也是。你虽是吏部尚书,却担任春闱主考,确实是风口浪尖上的人物。这几日我府邸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送礼的、托关系的络绎不绝,老夫光是应付这些就费了不少心神,吕大人比我更甚吧?”“不过话说回来,陛下和殿下将这等重任交托给你,可不是让你当甩手掌柜的。这届春闱的考生里藏龙卧虎,将来都是要入仕为官的,你亲手点中的进士,往后可不都是你的门生?这当中奥妙,吕大人比我清楚啊。”
吕本连忙摆手,脸上露出谦逊的神色:“老相国言重了。下官不过是奉旨行事,尽力为朝廷甄选贤才罢了,哪敢有什么结党营私的心思?”
他嘴上说着客套话,心里清楚的很。李善长这话,既是提点,也是试探。
李善长从袖中取出张折叠整齐的素笺:
“老夫也不是让你徇私枉法。这上面列的几个名字,都是淮西子弟,平日里读书也算勤勉,只是家境贫寒,没什么门路。你到时候阅卷时多留意两眼,若是文章确实过得去,便给个公平的机会,也算是成全了这些寒门学子的苦读之心。”
吕本脸上露出了然的笑意:“老相国吩咐,下官自然照办。都是为国选材,只要真有才华,下官定不会埋没了他们。”
李善长满意地点点头,拐杖又在地上顿了顿:“如此便多谢吕大人了。改日春闱结束,老夫在府里备上薄酒,咱们再细细叙谈。”
“一定叨扰。”吕本拱手。
两人相视大笑。
这日,阳光温暖,贡院外的护城河边却早已人声鼎沸。
今日是春闱开场的大日子,天还未亮,通往贡院的石板路上就挤满了身着青衿的学子,他们或手捧书卷临阵磨枪,或对着河面整理褶皱的衣襟,连呼吸都带着些微的急促。
这一场考试,是十年寒窗的终点,更是决定命运的起点。
护城河上那座青石拱桥,便是京中人人皆知的“龙门桥”。
桥身不算宽阔,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