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又怎么能强求鬼阿叔一只鬼打赢二十只呢? 虽如此作想,却仍旧不甘心回头望,尽管什么也看不见。 「他们会有事儿吗?」 当然会,他心想,都是我的错。 「短时间没太大问题。」 「长时间呢?」 李长安不爱撒谎:「他们背负的货物沉重,寻常汉子抗多了也吃不消,纵有鬼魅附身助力,也难免埋下暗伤,长期以往,积重难返。介时鬼魅抽身一去,恐怕会当即咯血而亡。即便侥幸不死,长时间被附身,魂魄为鬼气所冲,神志也容易变得痴傻。」 何泥鳅听了死死抿住嘴,好久,才闷闷道: 「它们都是鬼了,搬些东西不是轻而易举么?凭啥还来祸害咱们小孩啊?」 他只是愤愤不平,随口一问。在他看来,「鬼附身」还能是因为什么呢?就像床头故事里那样,因为鬼是坏的,天生要害人罢了。 可没想到,鬼阿叔却给他一个截然不同的回答: 「因为冷。」 「冷?」 「鬼属阴气,不该滞留阳间。所以阳世许多事物是对鬼有害的,嗮太阳似火烙身,吹风似刀拆骨,这涨落的寒雾,譬如隆冬的冰水,浸入骨头缝,冻得发烫。」 何泥鳅瞧了瞧道士身上的厚蓑衣,突然没了话,李长安还以为小娃娃被吓住了,又走了一阵。 「鬼阿叔。」 「又打什么歪主意?」 「你若是实在冷得很,我……许你附我的身!」小泥鳅结结巴巴说完,又赶紧补充道,「但只有今晚。五娘说我聪明,我以后会有出息,能照顾院里的弟弟妹妹,我不能变成傻子。」 李长安诧异回头,瞧见这小子一脸准备英勇就义的忐忑模样,一时禁止不住哈哈大笑。 忘了收声。 顿时惹得附近几户家犬高声相和,几只路过的野 猫嗷喵炸毛,惊醒几个婴儿啼哭,惹得几家大人骂娘。 赶紧闭嘴。 轻拍娃子脑袋,小声说: 「小泥鳅,教你一句。正神决不会附身凡人,但凡要附身的,必是妖精鬼魅。」 「所以,你们招惹那东西虽有几分神通,能够白日作祟,但多半不是什么正经来路。」 「它很厉害么?」 「我不知道。码头上那二十几只只是寻常的小鬼,元凶不在其中。我之所以没动手,就是怕他们一哄而散,反倒打草惊蛇。」 何五妹一有闲暇就教孩子们念书,何泥鳅懂得「打草惊蛇」的含义。 听出鬼阿叔不是怕了码头上的群鬼,一时间,心里有关「盖世大神」的期盼又跑了回来。 他跃跃欲试:「咱们该做什么?!」 「简单。」李长安停下脚步,「挑一个落单的。」 落单? 小泥鳅回忆起码头上小伙伴们的身影,一个赛一个瘦小、单薄、可怜……他猛地抬头,脚下是一个逼仄、杂乱而曲折的巷子,与富贵坊大部分巷子参差仿佛,唯一不同,是巷口外接着一道颇为宽敞的街道。 小泥鳅对这里再熟悉不过,这是「玉琳琅」也就是宿敌—甘胖子家的后院。 「小泥鳅啊。」 李长安扣住他的肩膀,和颜悦色问。 「甘家的狗会咬人么?」…… 富贵坊谁不知甘家颇有家资? 照明用的不是油灯,而是蜜蜡;小炉子温着的,不是甜水,而是鸡汤。 大半夜的。 甘家的胖小子就这么照着蜡烛,喝着鸡汤,赶制着一支步摇。 拉得细长的金银丝,在他手里,仿佛最手巧的妇人手中丝线,轻易编织成各种精巧形状。 甘掌柜白天说得谦虚了。 这手艺何止堪比老师傅,便是某些老字号的顶梁柱都未必比不上。 突而。 汪~汪~院子两声犬吠。 并不激烈。 小胖子却骇得一个激灵蹿了起来,三两步抢到门前,正要把房门抵住,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动作一顿,干咳了两声,佝偻腰杆背着手,慢悠悠踱步回去。 再落座,悠哉倒了碗鸡汤,拿起步摇正要继续。 忽有所感。 抬头。 一个黑小子冲自个儿咧出大牙,啪一下,把一枚黄纸符拍在了他脑门上。 胖小子顿时两眼一黑,栽倒座上,打翻了汤碗,洒了一身。…… 李长安没有等待太久。 狗洞便有了动静。 一只大黄狗拖着一个小胖子钻了出来,小泥鳅紧随其后。 「鬼阿叔!」小泥鳅满脸雀跃,「你的符真厉害!我刚钻进院子,大黄……哈哈,别闹。」 大狗摇着尾巴和他闹作一团。 李长安示意他让狗子小声些,而后便将小胖子拎了起来,左右打量。 钱唐的鬼还真有几分门道,白天自个儿竟一点没看出马脚。 没急着驱鬼,先瞅了瞅小胖手里死死攥着的半支步摇,又嗅了嗅衣上油污,李长安摇头嗤笑。 挽起袖子,对好奇凑过来的小泥鳅嘱咐了声:「把嘴捂好。」 说罢。 一手揭开小胖额